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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22)

时间:2021/9/11 作者: 梦乡醉哉 热度: 237673
  转眼间天气热了起来,石凡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找秋萍,可是那天晚上的所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抹不去,深深地刻在脑海里。现在只要静下来,尤其是夜晚躺在床上,秋萍的音容笑貌便闪现出来,冥冥中他和秋萍说着悄悄话,吻她的眼睛,吻她的乳房,和她做爱,醒来时身子下面湿漉漉的。月光像一缕丝带,从窗外飘进来,石凡问自已,她那天是怎么了,先是不顾一切的要奉献自己,尔后却不让自己再去找她,小伙子越想越糊涂越想越难过,痛到深处,紧紧地咬住嘴唇,无声地哭泣。

  这阵日子没有去找秋萍,石凡的开支大大减少,他给母亲汇了一次钱,母亲回了一封信,这封信不是姐夫的笔迹,母亲让阿宝以后别再汇钱了,自己攒着讨老婆。还叮嘱儿子,找老婆别光看长相,人本份,会过日子就行。

  看完信,石凡问自己是否真的要娶秋萍做老婆?他把自已问糊涂了,刹那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秋萍会嫁给自已吗?石凡又想到那天晚上发生一切,想到曾出现在自已脑海里的无数个问号,痛苦之极,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的一走了之。

  国共两党的战事趋于激烈,陇海铁路中断了,市面上各种消息满天飞,物价也跟着飞涨,老百姓的生活艰难,不少商铺关门歇业,沿街乞讨的人也明显增多,铁路上开始出现到日子发不出薪水的现像,有人说钱被当官的挪用去炒黄金炒美元了,报纸上不时出现有人炒黄金失败跳楼自杀的新闻。

  南京和上海的达官贵人依然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有人乘车往返两地,就是为了赴一场生日宴,或者吃花酒,每当遇到这样的客人,石凡格外用心,把他们伺候的舒舒服服,这种客人愿意给小费,出手大方。

  一天雨后,趁天气凉快些,石凡决定去米高梅舞厅看看。那件府绸衬衫他一咬牙还是买了,买了之后又感到懊悔,一是心疼钱,二是怕派不上用场。为了证明自已钱没有白花,他决定去舞厅走一趟,能见到秋萍最好,要是见不到?……他不愿意多想。

  米高梅舞厅有冷气,大热天生意仍然红火,乐声里,霓虹灯闪烁,小汽车黄包车川流不息,将各色客人送来。秋萍讲过让自己别再来找她,所以石凡没敢贸然行事,踌躇再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突然间发现广告栏中秋萍的名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舞女,他大吃一惊,慌乱中赶紧买票进去,躲在暗处目光四处张望。

  秋萍秋月都不在,连那个老舞女露露也不见人影。情急中石凡拦住一个叫小红的舞女,她正好从自己身边走过,石凡邀请她跳舞。小红认出了他,说石先生有日子没来了。石凡问小红秋萍上哪去了,干吗要把她的名字从广告牌上撤掉。小红问他,“秋萍去哪儿了你不知道?”石凡赶紧解释自己近来事情多,忙得没功夫和秋萍通消息。

  小红笑了,说:“我还以为她会第一个告诉你呢,她走了,和陈专员去天津了,那家伙换个地方发财去了。”

  石凡脑子嗡的一声,差点将小红绊倒,小红吓得站住,问他怎么了。石凡稳住神,装作不经意地说,“她到底还是嫁给陈专员,攀上高枝了。”

  “攀高枝?哪有那么美的事,人家有老婆,在南京,听说还是个党国元老的侄女,别看他在这里耀武扬威,一进家门讨好卖乖跟孙子似的。”

  “人家家里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种地方,什么事情打听不到?”小红不无伤感地说:“依我看,秋萍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连个小老婆的名份都挣不到,玩够了,还不知道会被扔在那个窑子里”

  石凡心里乱极了,说那还跟着去干嘛,明知是火炕也要往里跳。

  “别说风凉话了,她能不去吗?她敢不去吗?那家伙狠着哪。我看她对你蛮好的,别跟我提什么表哥表弟的,她喜欢你,有本事你就带她走,娶她做老婆。秋萍跟秋月不一样,她讨厌陈专员那样的人,她爹爹就是惹了那种人,让他们给害死的。”

  石凡让小红说得无地自容,情急之下把话岔开,问秋月上那去了,怎么没看见她。

  小红不屑地说:“她跟一个土财主跑了,还不知是做第几房小老婆,那家伙的模样实在是恶心人。”

  石凡心里难过极了,心想这些女孩子怎么了,一个个往火炕里跳。他停住脚步,把票一齐给了小红,谢谢她,没等她缓过神来便匆匆地离去。

  转眼间天气凉了,树叶泛黄,风起处,一片片飘落。

  相比较上海,南京市面更显萧条,连着两个早晨,石凡都碰到横尸街头的乞丐。卖早点的女人说,这些日子拖垃圾车的人每天都往江里扔死尸。

  石凡心情沉重,以往的经历让他对这些横尸街头的乞丐有一种痛苦复杂的感情,禁不往会在记忆深处体会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这阵日子他心情抑郁,看什么都灰蒙蒙的,一登上列车,就会想起初次见到秋萍的情景,仿佛她就在身边,躲在乘务室里等着与自已相会。列车缓缓起动,咯登,咯登,车轮撞击钢轨的声音单调乏味,站台、城镇、荒野在窗前划过,他呆呆地望着,自言自语,因为没有希望,痛彻心肺的哀伤让他神情恍惚,竟忘了给包间送茶水,客人叫唤起来,他吓坏了,赶紧赔不是,不停地说好话安抚客人。如果告到上头,不让他看头等车厢,没有小费,日子就难捱了。想想也是,这两年的花销主要靠小费,为了确保能有这笔收入,他没少费心思,挣的小费近一半用来打点那些需要巴结的人。

  出乘回来,石凡很少出门,窝在租住的小屋里,不修边幅,一付邋塌像。如果屋里没有旁人,他会从棺材里拿出那套薄呢西装和府绸衬衫,抖开,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门外有点动静,赶紧放回去。

  同住一屋的老张看出小伙子心情不好,说不用猜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骂他没出息,让一个舞女给耍了,钱被骗光了是不?活该。石凡气得不再搭理他,不就是跟你借过一回钱吗。小伙子的态度让老张欲罢不能,继续教训他,说年轻人吃点苦头好,吃一堑长一智,那种女人能碰吗?说着说着老张来精神了,问石凡那个舞女漂亮不漂亮,你小子有没有和她睡过觉?石凡说他的话让人恶心。老张恼了,说他假装清高,“妈的,她又不是一束花只能插在花瓶里看,你小子肯定睡过!”石凡气得大喊道:“你放屁!”摔门而出。

  为了躲避老张的唠叨,石凡只能去街上溜达。走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歇一会,路过戏园子也只是在门口张望一眼,赶紧走开。这阵日子他学会了精打细算,没有添衣服,有时一天只吃两餐,省下钱应付物价上涨,回想自已与秋萍交往的那些日子,他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门票、添置衣服、翩翩起舞,不管不顾真是痛快,如果省下那些钱寄给母亲,或者按母亲说的那样找个老婆?……石凡心里一阵惭愧,不是后悔花了许多钱,而是觉得自已没出息,秋萍向你要过衣服?要过首饰?还是让你给她买幢洋房?人家没跟你要过一分钱!他想起和秋萍吃宵夜的情景,每次都是秋萍事先把钱塞到自已手中,余下的钱也都让自已拿着。想着想着,他越发觉着秋萍好,真想狠狠捶自已两下子。

  天渐渐的黑了,石凡感到了一丝寒意,他在街边上吃了一碗素面,犹豫不决,这会就回去?……

  南京的夜晚远不如上海热闹,街灯跟鬼火似的,光影斑驳。

  在一个拐角处,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抓住了石凡的衣角,把他吓一跳,刚要喊,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先生,行行好吧。” 原来是个要饭的。他想发火,当看清楚是个孩子时,不由的一阵心酸,掏出一角钱放到他的手里,没想到突然间又冒出两个更小的孩子,他慌了,吓得赶紧跑,跑出老远才放慢脚步。

  在一家电影院门口,石凡被美国电影“出水芙蓉”的海报吸引住了,漂亮的脸蛋酥胸玉腿,石凡听人说过这部电影,彩色的,很好看,进去见识见识?……走到售票窗口,石凡见三种票价都不便宜,转过身子正要走开,一辆灰色的雪佛莱轿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钻出一个人来,石凡一眼便认出是陈专员。陈专员殷勤的打开车后座的门,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和两个女孩子,一个十二三岁,还有一个才七八岁的模样。看见他们向这边走来,石凡赶紧闪到暗处,浑身哆嗦,看着这一家人买票进场后才缓过神来,陈专员回来了,秋萍呢?

  第二天出乘时,石凡把那套西装带上了列车。

  下午时分,列车停靠苏州车站,上来的客人当中有两个石凡认识的人,秋月和那位土财主,秋月说真是缘份,又遇到石先生了。石凡见她满脸喜滋滋的样子,知道她日子过得挺好,便向她祝贺,说她找了一个如意郎君,秋月咯咯咯的笑,搂住土财主的脖子一个劲的撒娇,土财主满脸得意,肥大的手老是去摸秋月的屁股,丝毫不在意石凡就在跟前站着。石凡想起舞女小红说过的话,赶紧把他们让进包厢,送上茶水。秋月示意土财主给小费,石凡拦住,说不用客气,让他们用茶,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石凡忙乎一阵子,刚在乘务室坐定,秋月闪了进来,石凡站起让她坐,她说不了,就说几句话,时间长一点那老家伙就会乱喊,说着无奈的叹道:“他就怕我和年轻男人搭话,说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

  石凡问她有没有秋萍的消息,昨天晚上他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了陈专员,这家伙回南京了。

  秋月说我还想问你哪,自跟了那个老家伙以后,他再也不让自己去舞厅那种地方,自己识不了几个字也不看报纸,什么消息也听不到。

  石凡说自己今天晚上去米高梅舞厅看看,也许能打听到秋萍的消息。

  秋月盯住石凡看了一眼,说:“我不明白你俩怎么会好上的,走火入魔,明知不可能还要……”她没往下说,摇摇头一脸的苦笑。

  石凡问她,秋萍是怎么说自己的。

  “她知道我不赞成你俩交往,所以从来不和我谈论你,问急了就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会喜欢你,这话也许是真的,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是荤的吃多了,想换个口味吧。”秋月耍个心眼,显然是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情。

  “石凡对她的回答感到恶心,说:“你快走吧,省得那个老家伙来找你。”

  秋月知道小伙子生气了,叹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我又怎么办呢,像露露那样?……你知道那个老舞女现在在哪,她一身病,是那种病,快要死了。”

  石凡一怔,看着秋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秋月叹道,“你也是命大,我那会儿真担心陈专员找人把你做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丢下大吃一惊的小伙子,转身离去。

  列车抵达上海后,石凡避开土财主和秋月,没有送他们下车。收拾好车厢,他犹豫再三,打消了去“米高梅”的念头,拎着装有西装皮鞋的包袱,垂头丧气的去了乘务公寓。

  两个月后的一天,石凡收拾客人丢弃在车厢里的报纸时,无意间在一张小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负心郎始乱终弃借刀杀人,红舞女暗结珠胎“种荷花”。文章说某日深夜一辆黑色轿车驶至某码头,两个彪形大汉从行李箱中拖出一只麻袋,拎至栈桥,一声吆喝,抛入江中。据云,此番被“种荷花”者当红舞女秋萍也。事情缘于半年前某官员携该舞女密赴津门,风光无限,数月后某官员只身返京,该舞女却不见踪影,冬至这一天,该舞女忽现沪上,蓬头垢面且怀有身孕,曰因一时不能遂意,竟被某官员殴得遍体鳞伤,茶房报警后某官员反诬该舞女设局陷害党国栋梁,应予严惩。可怜娇女子未去医院反进牢房,在狱中才发现已怀有身孕,若非如此还不知捱到何年。该舞女声言要赴京讨回公道,未及成行,却被某官员借助帮会中人装入麻袋……石凡浑身冰凉,突然间胸口撕裂般疼痛,眼前一黑……

  秋萍的惨死给石凡沉重一击,一连数日神情恍惚,只要一静下来,耳边便是湍急的水流声,水流声忽高忽低,嘈杂刺耳,脑海里满是令人恐惧的画面,一会儿秋萍被两个彪形大汉摁在地上,捆住手脚堵上嘴巴装入麻袋,一会儿秋萍在黑暗冰冷的江水中拼命挣扎,这两个场景反复出现,石凡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行将窒息……啊!他喊叫起来,好容易透过一口气,心口刀搅似的痛,泪流满面。

  转眼间要过年了,石凡给母亲写了一封信,汇了一些钱,说不放假,不能回去给予她拜年了。他算了一下运行交路,年三十的那天正好在上海,决定去江边祭奠秋萍。

  年三十的这一天,早晨太阳还露了一下脸,中午时天阴了下来,淅淅沥沥一阵小雨,待石凡走到江边时,北风骤起,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他站在江边,冷得浑身直哆嗦,带来的包袱系成了死结,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解开,包袱里是两枝在明孝陵采折的腊梅和一炷香。这两枝腊梅是他特意寻的,每枝上面有七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香是在车站附近买的,思前想后,他只买了一炷香,他给高岚也只上了一炷香,在他心里,高岚和秋萍都是自已的爱人,为爱人的往生保平安,一炷香足矣。

  他将腊梅拿在手里,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任由雪花落在脸上,想说点什么,可是脑际一遍空白,耳旁是呼啸的北风。

  渐渐地,风声仿佛远去,他感到了一丝暖意,秋萍身影一闪,藏在一株盛开的梅花后面,含笑望着自己……

  一艘过往的大船拉响了汽笛。

  石凡的目光跌落下来,一声长叹,将腊梅投入冰冷的江水中,腊梅在浪尖跳跳闪闪,像是不肯离去,石凡哭了,将香点燃,双手捧住,高高举起,对天呼喊。漫天飞舞的雪花像上苍撒下的纸钱,飘飘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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