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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18)

时间:2021/9/11 作者: 梦乡醉哉 热度: 235480
  天还黑着,石凡就睡不着了,脑子里不时闪现出秋萍的脸庞,时而真切时而朦胧,反反复复,渐渐地他开始怀疑昨天经历的一切是否真实,两个上海的当红舞女,干吗要和自已,和一个车僮瞎掺和?沮丧之际,他对自已说道:管他呢?我就不能开心一回吗?他不再往深处想,眼巴巴的望着窗外,盼着天亮。

  他住的这间屋子是和一个姓张的服务生合租的,房间不大,摆两张铺板,中间一块空地,空地的尽头架着一件宝贝,房主人老娘的寿材,正因如此,房租不高。石凡图省钱,再加上经历过生生死死,也没那么多忌讳。

  老张出车去了,屋里只有石凡一个人,他打开电灯,掀开棺盖,将西装皮鞋一样一样取出。老张有一口皮箱,房主人不准他乱搁,只能塞在床底下。石凡连个箱子也没有,值钱的就是几件衣服,怕让老鼠啃了,偷偷地放进棺材里,老张说晦气,他却不当一回事,只要房主人不计较就行。

  石凡将西装抖开,上下看看,图便宜买的二手货实在不咋的,将就吧,以后有钱了一定去买件料子好款式新最好是浅颜色的,连金老夫子都说自已穿西装人显得特别精神。

  石凡浑身上下收拾利索了天才蒙蒙亮,他不愿意让房主人一家看见自己这身打扮,尤其是房主人的妹妹,那个一脸雀斑的小寡妇,这些日子她有事没事总上这间屋子来,说这说那咯咯咯的傻笑。他轻手轻脚的出门,估计时间还早,便慢慢的朝下关旅社走去,两位小姐昨天晚上住在这家旅社。

  走到下关旅社,石凡跟茶房打声招呼,请他上楼看看两位小姐起来没有,禀报一声,有位姓石的先生在下面等。

  过了一会,茶房下来说,小姐起来了,让他上去。

  他整整衣服,上楼找到房间,敲了一下门。门开了,秋萍露出脸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笑着说:“您起的真早。”石凡这时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时间,他不好意思起来,说去梅花山路挺远的,要不自己出去转一圈再来?秋萍说,别,你要是不上来,那个懒虫还赖在床上不肯起呢。石凡一吐舌头,庆幸自己没有冒冒失失地进去。秋萍转过头去,喊道:“还不起来,让人家石先生在外面等。”屋里传来秋月睡意浓浓的声音:“讨厌,人家还没有睡够哩。”秋萍笑了起来,“我开门了。”秋月不在乎地说:“开吧,姑娘我不怕。”秋萍啐道:“不要脸。”挨了骂,秋月反倒笑了起来,“死丫头,立贞节牌坊轮不到你。”秋萍气得将门猛的拉开,当她回头找石凡时,人不见了,探头一望,小伙子躲在一边脸儿臊得通红。

  当三个人走出旅社时太阳已升起一竿子高,秋萍抱怨秋月两件衣服颠来倒去的换,穷讲究。秋月则问秋萍化妆用那么长时间做什么,臭美。秋萍气的要撕她的嘴,秋月笑着躲到石凡的身后,说。“石先生救我。”

  在街边的粥店里吃过早点,石凡领着二位小姐坐小火车到国府站下车,然后乘马车出中山门,沿着城墙根往梅花山去。驾车的是一匹白色的小马,马蹄敲打着鹅卵石铺就的路面,嘀嘀哒哒,和着林间的鸟鸣,播撒着春意。正是赏花季节,一路上游人络绎不绝,春天的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脸上像初恋的吻,年轻人眼眉间全是笑。

  秋萍问石先生梅花山好不好玩,石凡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没去过。秋月嘴一撇,说石先生蒙人,她们找错向导了。石凡争辩说自己前年秋天才到南京,事多,加之梅花山春天游玩最佳,错过季节就意思不大了。秋萍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目光转向路边的游人,秋月瞅她一眼,对石凡说,“那你得感谢我们俩,是我俩成全了你的雅兴。”石凡点头称是,说小生这厢有礼了。

  到了山脚下,石凡抢先付了车钱,今天早上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带在了身上,吃早点也是他付的钱。

  三个人沿着山径边走边看,枝头梅花绽放,映衬得两位小姐更加娇媚,一路上,石凡能感觉到游人惊羡的目光,并为之陶醉。山风徐来,暗香浮动,二位小姐情不自禁跑到树下,嬉戏赏玩。秋月伸手去摘枝上的花朵,白的粉的红的,一朵又一朵,秋萍让她赶快住手,说她不知珍惜生灵。秋月一转身,将花瓣撒在秋萍的头上,秋萍扬手要打,她腰肢一扭,咯咯笑着躲开了。

  石凡望着满头花瓣的秋萍,由衷赞道:“真好看!”他对秋萍说,如果自已有架照相机,会照相就好了,一定把她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真是太美了。秋萍羞红了脸,秀发一甩,花瓣飞舞,悠然的飘落。

  石凡被眼前这一幕所感动,想到一个绝妙好词:天女散花。他急忙把自已的感受告诉秋萍。被人欣赏是好事,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那一个不愿被人千宠万爱。秋萍笑着避开石凡的目光,小伙子的表情有点儿夸张。她将脸转开,看到零落泥地的花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自言自语道:“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

  石凡这才注意到遍地都是从枝头飘落的花瓣,残破枯萎,有的已被游人践踏,化作泥泞。他再去看秋萍,秋萍又一次躲开他的目光,凝望着远处的山峦,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姑娘的脸上,光影斑驳,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秋月嗔道:“别文诌诌的好吗,扫兴!”

  秋萍被她从某种令人不快的思绪中拽出来,笑道,“这世上就你会寻开心。”

  秋月脸一扬,“寻开心有什么错?我命贱,开心一天是一天,不像有的人,心比天高命却不济……”秋月打住话头,她注意到秋萍的脸色,秋萍像是被说到了痛处,甩下他俩,独自朝花浓处走去。石凡瞅一眼秋月,秋月嘴一撇,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阳光将秋萍的身影投射在地上,石凡悄悄地跟过去,将要走到秋萍身后的时候,秋萍问:“是石先生吧?”石凡老老实实地站住。秋萍转过身子,目光在石凡的脸上逗留片刻随即转向枝头的梅花,轻轻地说:“花儿真好看。”脸色已恢复平静。

  从梅花山下来后,石凡领她俩去了明孝陵和中山陵,在灵谷寺烧过香吃了一碗素面。走出山门,秋萍问石凡为什么别人都烧三炷香而他只烧一炷香?石凡说他也不懂,有个人对他说过,他不想对秋萍提到高岚的名字,一炷香为平安香,只保家人。秋月笑道:“你不想发财?”石凡说,“想,但就怕没那个命,太难了。”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今天如果不是陪两位小姐,他绝不会进庙烧香的,他也没有为两位小姐付香钱,只买了一炷香,点燃,跪下后拜了三拜,便站起退到一边。秋月和秋萍依次燃香跪拜。他在大殿里转了一圈,高岚对他说过许多敬香的规距,他没往心里去,只记住一条,一炷香是平安香。高岚说过:以后不管在庙里还是在家里,咱俩只烧一炷香。

  石凡让两位小姐留意脚下的台阶,问两位小姐烧香时许了什么愿,秋月说她求菩萨保佑找个好老公,下半辈子过上既体面又安稳的日子。

  石凡目光转向秋萍,说她在菩萨面前跪了好长时间,嘴里念念有词,都说了些啥?秋萍说不告诉他。石凡说那应该找门口的老僧算一卦,抽签看看菩萨是怎么说的。秋萍说许什么愿自已心里知道就好。石凡愣了一下,他想知道姑娘的心思。

  不知不觉中石凡和秋萍落在后头,两人走在了一起,边走边聊。秋月回头望了一眼,悄悄地闪到路边的树林里。

  石凡问秋萍是哪里人,秋萍说老家在苏州,她本姓王,秋萍是艺名,石凡说他知道,干这行的规矩他懂。秋萍看了他一眼,让他今后到上海来找自己。石凡笑笑,心里说那地方是自己去的吗?秋萍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表白自已不是假客气,“答应我,一定去。”石凡被姑娘的诚意感动了,点点头。

  秋月躲在一边,悄悄地跟着,一心想看见两人手拉手最好亲个嘴,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安份的?沾点便宜算是对小伙子的补偿,谁也不欠谁的。等了一会,秋月好戏没看着自己差点被树根绊倒,气的跳将出来,说,“你俩真没劲!”

  石凡知道自己身上钱不多了,没敢邀请两位小姐共进晚餐。傍晚时他把两位小姐送回旅社,请二位小姐明天就坐他值乘的那趟列车回上海。秋萍要给他买车票的钱,小伙子充好汉的说不用,明天找“黑帽子”带她们进站。

  第二天早晨,石凡早早的到车站,找到在车站干清扫工的阿皮,说有两个小姐让他帮着带进站。阿皮问给多少钱,石凡说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还。他再三叮嘱,千万别出错,委屈了二位小姐下次就别想让我天南地北的帮你捎东西了。阿皮说他倒要看看这二位小姐长得什么样,到手的外快不赚,还说一堆屁话。

  去派班室点过名,石凡到车站门口找到秋萍和秋月,把她们交给阿皮,说待会由这位大哥带她们进站。两位小姐神情疑惑的看着阿皮,这人两只眼睛长得一高一低怪吓人的。阿皮嘻嘻一笑,让二位小姐尽管放心,待会只要盯住他头上的那顶黑帽子,跟在后头走就是了。

  石凡上车后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守在车厢门口,一边招呼上车的旅客,一边想阿皮怎么还不将二位小姐送进来,正着急,阿皮领着二位小姐有说有笑的来了,走到车门口,阿皮将小姐的行李交给石凡,说:“兄弟,下面全看你的了,别忘了你欠我的……”石凡眼角瞅见站台那头有一个稽查正往这边走来,赶紧使个眼色,阿皮头也不回,朝二位小姐一鞠躬,走了。石凡像侍候贵夫人一样扶两位小姐上车,一进车厢赶紧把她们藏进乘务室,说让她们先委屈一会。

  列车开出后,石凡抓紧时间给各个包厢送茶水,以便早点回到乘务室陪伴两位小姐。可是四号包厢里那位银行经理的太太不放他走,非要他唱一段女起解才行,石凡只好唱了一段,经理太太仍不过瘾,要他再唱一段,还向另外两个旅伴介绍说,这孩子嗓子好,肚里的戏不少,套身行头,一准能登台。石凡心里再着急,也没胆量说个不字,认认真真又唱了一段,唱到最后一句时,脚底下抹油,晃到门外,躬身一笑,“太太请用茶。”说罢轻轻地带上包厢的门,连小费也顾不上要了。

  石凡终于回到二位小姐的身边,秋萍看他忙了一头汗,心疼的说:“快擦擦,别让凉风吹了。”秋月笑了,尖着嗓子夸张的又说了一遍,“快擦擦,别让凉风吹了。”秋萍一捂耳朵,说难听死了。秋月不服气的叫起来,“难道只许你关心石先生,从我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肉麻难听了?”秋萍涨红了脸,要拧她的嘴。

  石凡让她俩别闹了,乘务室地方小当心撞翻了茶杯。

  一个小时后,列车驶进镇江站,秋月问石凡站台上有没有卖瓜子的,有的话买两包来消磨时间。石凡赶紧照办,车停稳后也不招呼客人了,先去买瓜子,当他买了瓜子回到车厢时,发现两个小姐神情各异的背朝对方,忙问怎么了。

  秋月冷冷的一笑,“有人打抱不平,说我欺负你,支你跑腿,还尽花你的钱。”

  秋萍说:“不是吗,昨天石先生为我们破费了多少?临了你还把他支使的团团转。”

  秋月恼了,“不就是两包瓜子吗,我付钱。以往从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身上成百上千的掏,你也没心疼一下嘛。”

  秋萍嘴唇哆嗦着,脸猛的转向车窗外面。

  石凡挪动身子,想从车窗玻璃的反光中看看秋萍生气是什么模样。不想秋萍从中看到了他,姑娘不好意思起来,转过身子,撒娇说,“不跟你们烦了。”石凡看着姑娘泪光闪烁的眼睛,不由的感叹她心肠好,知道体贴人。

  列车抵达上海时天已经黑了,石凡把二位小姐送出车站,分手时,秋月闪到一边,让秋萍和石凡道别。秋萍对石凡说谢谢他,这两天让他吃辛苦了。石凡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道不出来。秋月等得不耐烦了,拦住一辆黄包车,撂好行李,坐到车上,心想这两人真能磨叽,还当真了呢!秋萍叮嘱石凡,“别忘了来看我。”石凡点点头,扶她上车。刹那间姑娘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下……

  车子跑远了,一眨眼的功夫,连个影子也看不见了,只剩下石凡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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