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阿宝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数了数,除了妈妈给的那枚银元,还剩下三块钱。他知道自己必须赶紧找到活干,不管干啥,只要有碗饭吃就行,否则真的要上街乞讨了。
接下来日子阿宝几乎跑断了腿,还是没有找到活干。身上的钱花完了,犹豫再三,妈妈给的那枚银元也变成了稀粥,一碗一碗地送进肚子。小客栈肯定是住不成了,阿宝除了几件随身衣物,没有别的行李,经别的乞丐指点,拾两张包洋灰的牛皮纸,铺的盖的都有了。夜里,他不愿意和别的乞丐挤在一起,听说这些人身上有虱子,在一家当铺的门洞里安营扎寨。躺下没一会,一阵皮鞋的踢蹋声由远至近,阿宝往牛皮纸底下缩了缩,闹不清来的是什么人,听那走路的架式……突然间,肩膀头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哗的一声,身上的牛皮纸飞了起来,他两眼一睁,眼前明晃晃的一把刺刀,吓得他一骨碌坐起,当看清面前站着三个持枪荷弹的日本兵,顿时傻了眼。日本兵乌哩哇啦喊了一通,用刺刀挑起他当枕头的包袱,绕两圈,猛的扔向街对面,阿宝正要起身去捡,不想日本兵重重地给了他一枪托,当他醒来时,嘴里一股子血腥味。
子夜时分,阿宝找回了包袱,把两张牛皮纸卷好,不敢再睡在大街上,找了个桥洞躺了下来。
第二天在河边洗脸时,他看到了自己那张肿胀的脸,船儿驶过,荡起的波纹将水中的那张脸变得稀奇古怪。
从这一天起阿宝成了一名沿街乞讨的要饭花子。他不停地安慰自己,薜平贵还有虎落平阳的日子呢。虽然心存幻想,盼着奇迹出现,可是现实却残酷无情,讨不到吃的就得饿肚子。刚开始乞讨他总是放不开,跟在别人身后,眼皮耷拉着,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和他一起乞讨的老老少少都看不起他,笑话他,说他嘴巴里含着一颗大卵泡,连话也说不清。饥饿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一点点吞噬,为了活命,他豁出去了,不知多少回被从饭馆赶出来,没要到吃的反而被踹了几脚,在街上看见衣着鲜亮像是有钱的主,尤其是女人,紧随其后,低三下四死气白赖地说好话,走了好一截路没讨到一文钱,还得违心的说一句:您走好。因为不定那天还会遇到这主,得罪不起。
一天晚上几个乞丐在一家饭馆门口为一点残羹剩饭打了起来,先是一个女乞丐欺负一个小乞丐,揪住他的衣领扇耳光。另外几个小乞丐跑过来帮助同伴,向女乞丐发起猛烈攻击,最后将她打倒在地。等那几个小乞丐跑远后,阿宝走过去扶起女乞丐,凑着灯光,他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仔细一瞅,认出她就那个要吃满汉全席法国大菜的女光棍。
女乞丐没有认出他,嘴里恶毒地诅咒着那些跑掉的小乞丐,摇摇晃晃地走了。
天空中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偶尔一盏街灯,风雨中像一团若隐若现鬼火。阿宝将平日里当铺盖的牛皮纸顶在头上,东躲西藏,没一会身上就湿透了,晚上没有要到吃的,这会儿身上更觉着冷,走着走着,好容易找到一个能避风雨的门洞,他实在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膝浑身直哆嗦,天快亮时发起了高烧。
阿宝在一个涵管里整整躺了两天,其间多亏一个老乞丐照顾他,喂他水喝,还把讨来的残羹剩饭分给他一半。他时而迷糊时而清醒,迷糊时乱喊乱叫,老乞丐说他可怜,夜里哭着叫妈妈。清醒时他总是望着洞口的亮光,想这想那,突然间想到自己会不会死?不由地浑身冰凉……正在伤心,耳边一阵悉悉声,一只耗子剧然爬到了他的脸上,阿宝一惊,猛的打个喷涕,吱的一声,耗子跑了,可是不一会又领着两只小耗子占据了他放在身边的钵子,舔饭碴子不说,还在钵子里撒了一泡尿,多亏让他看见了,不然晚上老乞丐回来了,汤汤水水的倒进钵子里,自己两眼一闭吃了下去岂不恶心。第三天他感到好过一些,挣扎着爬出涵管,天上没有太阳,阴沉沉的。老乞丐说他脸色难看的要命,让他歇两天再去乞讨,阿宝执意要走,说自己再不走耗子就要爬到自己脸上拉屎了。
阿宝闹不清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一路上跌跌撞撞,耳朵里灌满了恶毒的咒骂,还让什么人踢了一脚,当看到码头时,他站住了,昨天晚上还非常强烈的回家的念头渐渐地消失。
走进码头,江边的船只大大小小一艘挨一艘,黑压压的一片,他匆匆地扫一眼,心想找到船老板又能怎样?说自已混不下去了,让他把自已捎回去?他瞅了瞅手中的包袱,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刹那间羞愧难当,潜伏心底的血性一点点渗出,一咬牙,返身向码头外走去。从这天起,他多了一个心眼,一边乞讨一边留意找工作。
三天后阿宝找到了活,在一家客栈当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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