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夕阳的红光映照着泛出江岸的浑浊的水面。狗剩子回来了,妮儿还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沿岸的草垛都快收完,很少有看草人出来活动,一个小姑娘家独自赶路,就是在榆树崴子吃晚饭也该回来了。老绝户吩咐我去迎迎妮儿,我比他还着急,划起小船越过江汊子,系好缆绳,拔腿沿着江边跑去。
大江涨水,江汊子有些地方的水漫进草甸子,我不得不趟水过去,跑了一大段路,仍不见妮儿的身影。“妮儿不一定回来了,绝奶可能留她住一宿。”我跑着想着,右眼皮不断跳动起来。俗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祸。这种感觉始终控制着我,决定迎不到妮儿,也一定去绝奶那儿看看。
天色越来越暗,一弯黄色的新月钻出云朵,倾泻出朦胧的光亮。
前面有几个草垛,草垛底下已经昏暗,草垛顶上却还很亮。我离开江边插进小道快步走到跟前,想找看草人问问看见妮儿路过没有。“有人吗,谁在看草?”我大声问道,周围没人回答。我继续向前走着,又大声问了一遍:“有人看草吗?”还是没人回答。我的右眼皮仍在跳动,跳得人心烦意乱,我揉揉眼皮想制止住跳动,它反倒跳得更加厉害了。猛然间,一声轻微的抽泣在不远处响了一下,这声音似树叶摇动时的沙沙声,起先我没留意,可是那声音继续响着,确实有人在
抽泣,很像妮儿的声音,我大步跑过去。
在一个散乱的草垛前,我惊骇地向后退去两步,呼吸哽在喉头,惊愕得无以复加。妮儿只穿着运动裤衩和背心,披头散发趴在草堆里,脊背拱起着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脑袋哭泣,她的草绿色衣裤扔在一边的地上。“你……你怎么啦?”我俯向妮儿,摇起她的胳膊。“畜生,别动我!”
她猛然翻身,抓住我的手,拼尽全力一头撞来,我猝不及防,一个仰八叉摔倒过去。妮儿大睁着眼睛,满脸泪痕,头发上粘满草叶,运动背心撕裂开来,露出雪白的胸脯和一个小小的乳房。我双手支撑着坐起,说:“妮姐!”
妮儿盯住我,还没有缓醒过来。
“妮姐,我来接你。”
我跪在她面前,感到窒息地用一只手抓住喉咙,我的理智还接受不了这一切,还在跟已经无法逆转的现实进行抗衡。
“弟……”
妮儿哽咽着,脸埋在臂弯里说不下去了。她凄惨地、喑哑地哭着,只有遭遇撕肝裂肺的极度痛苦的人,才这么哭的。我抱住她冰凉的脸颊,询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她拉起撕裂的背心,遮住胸部久久地哭着,什么也不说。我害怕,害怕极了,面对眼前的处境,我感到无能无力,不知用什么来减轻她的痛苦。妮儿向来与我无话不说,我觉得,肯定发生过我极不愿猜测的坏事,她羞于启齿,不愿让我知道。
“蚊子多,穿上衣服。”我扶起妮儿,扒拉掉她头发上的草叶说。“要不,回家吧。”妮儿稍稍安静些,还在不停抽搭。我用肩膀靠着她,唯恐她倒下去,拾起衣服帮她穿上,系好纽扣,拉起她的手,步履沉重地走回江汊子。
老绝户在那岸等得不耐烦了,听到划船的动静喊道:“怎么搞的,小疙瘩,这时候才回来?”
我没有回答,划过小船,妮儿吞咽着泪水,低头坐在船头上,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出啥事啦?”病叔诧异地问我,“你是在哪儿迎到她的?”
“在小道旁的草垛里。”
“就她一个人,看草的呢?”
“没在。”
我将小船靠上岸,用脚稳住船。病叔和老绝户相互看了一眼,突然沉默起来,如骨鲠喉。四下里一片静寂,只有波浪拍打着船底发出的响声。没有人愿意表达内心的猜想,至少不想说出来。
“妮儿,回家吃饭吧,吃了饭再说。”老绝户说。
妮儿的眼睛望着江面,浑身还在颤抖,病叔伸手拉起妮儿道:“孩子,不管出什么事,也得回家呀,外面凉。”
妮儿站起来,走下船头,身子一歪,伏在病叔的胸前失声痛哭。“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吃饭,我和妮儿等会儿再走。”
我和老绝户只好走了,留下病叔和妮儿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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