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表现的绝好机会,为证明自己的清高和甘于奉献的精神,全憋回肚子,不愿做出头鸟被人冷嘲热讽。钱忠楠是剧社发起人,有决定权,他开始分布任务,说:“不忙指定谁出演谁,昌煜你把剧本写出来,比较别人成功经验,集思广益,提出切实可行的措施。”
杨昌煜摇头,推辞道:“久没动笔,生疏了,要我写那是要逼我走绝路——哦!找思源帮帮忙,他文采好。”程适赶忙打住,说:“不能麻烦他,我一大堆事情交给他做——瑞荃你知道,这也会逼死人的。”
柳嘉晨走过来,双手压在杨昌煜肩头,笑道:“瑞荃我们先去喝点酒,脑子开窍了就写,我保证一星期后见稿,再商量后期的事情,我有决心把剧社搞起来。”杨昌煜迈开身子,站起来佯嗔道:“好事者从来不嫌事多,稿子我可以写,拼老命去写,但酒钱你出。”
“喝酒可以,但不要去拔树!”
杨昌煜被说的怪不好意思,手捂嘴咯咯的笑,辩解道:“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帮你去扶兄弟,兄弟扶不成,去扶姑娘,这么大的块头,累得我两眼冒星星,反手抓住那树,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树刚栽不久,根本支撑不住,连根拔起,屁股蹬到地上炸裂了,那女的也半死。”
杨若晴扮做鬼脸,嘴里嚓嚓嚓不停,吃惊的说:“色胆包天,去校门口‘捡漏’去了。”
杨昌煜撑肚子大笑,眼泪都笑出来,抹掉那滴泪,说:“不提了,真丢人,嘉晨瑞荃是最合格的损友,都是你们做的好事。今天就聊到这,我们要去完成未了的事。”说完给柳嘉晨使了个眼神,拽着他离开。林欣容、余清昀在后面喊,“那我们呢”?他才没心思理会。
钱忠楠意犹未尽,他希望他们立马消失,只允许若晴留下,他有很多话要跟若晴说。若晴不领情,朝程适笑,正眼不瞧他,借故和程适说事,催他快走。
钱忠楠不想走,他想要程适先走,可若晴一再催,确定没有留下的必要,很知趣的走了。忠楠走后,若晴对程适甜笑,说:“钱忠楠这人好讨厌,有事没事打电话,不接就发短信,肉麻死了,我都不敢看,你来看嘛。”她想用这种方式来激怒程适,程适偏不按她设计的路线走,呆头呆脑的回道:“那是你的隐私,我能乱看么?你别说,忠楠这个人乐观,有进取心,求上进,没坏心眼。他也的缺点,就是脑子一根筋,牛脾气,性格怪癖爱张扬。”
若晴命他停下,努嘴生气,说:“他请你吃饭了,有必要替他说话,真是笨,笨!笨!笨!”说完甩手离开,头也不回。她直接回寝室,拒绝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但脑海里全是程适,骂他无趣,叫人抓狂,又骂自己瞎操这份心,只是在林霏面前,不好骂出声,仍旧装着笑呵呵开心的样子,说了几句无关的话,假装去看书。
程适摸不着头脑,女人的事情真是多,这一生气,不知到哪时候才好,要分心去想,托余清昀去解释一下,免得受这份冤枉罪。他想的与做的完全走不到一块,转身就想到其它事上去了,至于这样做了没有连他自己都没印象。到夜晚回寝室,在三楼楼梯口碰见罗瑞荃、柳嘉晨、钱忠楠手握拳头,急匆匆下楼,才意识到杨若晴的问题,不过也仅仅是记起而已,这边情况不妙,又将有一场没有硝烟的事端爆发,这不能停留在做与不做上,跑上楼喊:“昌煜他们要干架,同学们去拉一下。”
胡森柯听见,赶紧跑下楼,过道里黑压压站满看热闹的人,奋力挤进人群,看见罗瑞荃抱住钱忠楠,大声说:“见好就收,别怪我们不客气!”班里的同学也都在,精神为之一振,勇气陡增,边说边分开看热闹的人,站中间主持公道,问杨昌煜是什么事引起?
杨昌煜气凶凶的说:“怎么事,我们喝酒回来,路上碰见一个女同学,怕她一个人走不安全,想她送回寝室,这人不知好歹,过来就拉往石阶那边,又不是他女朋友,凭什么,连做人都不会,惹恼老子,把他给端了。”
程适要他小声点,说:“算了,算了,那边诚心道歉,进寝室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闹得大家不愉快,这俩兄弟班,在一起的路还长。”
钱忠楠这倔脾气,一心要瑞荃放开自己。瑞荃的心思和他恰相反,你越动,我就抱得越紧,最后两个人的默契达成了协议,你不抱我不动,算是和平解决。忠楠笑了,说:“程适,我敬重你的为人,有些事你不懂,一个男人任别人摇你脑袋,这也太懦弱了吧!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程适见他说的也有道理,也不好多说。柳嘉晨胡森柯也过来劝,“算了,认错道歉了,就这样吧” 柳嘉晨拉钱忠楠,森柯推瑞荃回寝室,照例牢骚一番,渐渐平息怒火,才散去休息。人散去,忠楠去了期待已久的厕所,舒舒服服地吐。舒缓了一些,立刻后悔,潜意识中告诉自己没有必要这样折磨自己,这酒害人,对刚才所做,忍不住笑,醋瓶被这一笑打翻在心上,全淋湿了,酸味引到脑顶,天平两端失衡,虽找不出不平衡的原因,思来想去,梗在心里的东西得不到疏散,满脑子乱了起来,把她忘掉吧,还没开始,伤的不深,最多属于一厢情愿,好好的睡觉,今晚一过,明天就是晴朗的天。瑞荃在一旁扶着,也爬到床上,躺下来刚要闭上双眼,满脑子就昏胀得厉害,整个人像在半空中旋转颠簸,睁开眼来看看房顶,感觉好了一点,开始思考起来,路上发生的那一幕像做贼似钻出来,占据整个大脑,刚才的气未消,又添一把火。到明天又跟无事一般,倒是增添了更多谈笑的资本。
邓恒轩听孙女说到这事,担心程适参与进去,有个提前防备,命她来试探口风。程适如实交代,他是劝架而不打架,说见义勇为太夸张,用法律术语说就是:他使事件风险降至最低,将功补过。
担心是多余,该提正事。邓晗瑛嘴角微动,倚靠在护栏上,说:“今天该带柳思源去见我爷爷了吧,都一个多月了,他在家天天盼着你们。”
程适手挠头,艰涩一笑,连忙道歉,说:“昨天说好了今天去,那就在今天,一定给邓爷爷一个交待。”
邓晗瑛温柔一笑,不笑时脸上还依存着笑意,就像绽开的白兰花,溢着自豪、满足的愉悦。程适也笑,瞬间闪过,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犹如和尚偷腥犯戒,借故走开了。该去找柳思源,不知他在哪,打电话又停机,找了半天也不见踪影,最后到足球场上找到,少不得上前抱怨几句,说:“昨天说好的去邓爷爷那里,你到好,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等柳思源回答,林欣容抢先说:“凶什么凶,不就是跟我讲讲《红楼梦》吗,你俩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还让别人误会你俩有什么特殊关系呢!”程适深知她伶牙俐齿,他是领教过了的,在班上唯独敬她又怕她,连忙赔不是,道:“是是是,我有事才这么急。我这俗人,要不是我俩住在一起,思源也不会与我沆瀣一气,同去上课下课,一起吃饭,你们就看不到我俩的影子了。”
林欣容果然不相让,带着讥讽的口气回道:“这是什么话!你以退为进,绵里藏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也是我的同学,难道就不能陪我?他陪我要向你请示?我知道了,怪不得你长的很另类,阴阳怪气的,难道你喜欢……”
程适立刻制止她,拍拍的胸脯道:“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没有你想象中那样龌龊。我倒奇怪,你整日不学好,去看那些邪魔妖书,把你的心都染黑了。”
“好啊,开始狡辩了,我不跟你争,我是清白的,你的心是黑的。”
程适想接过她的话说:“你的心是黑的,我才是清白的。”见思源在一旁憨憨傻笑,还笑漏了声,转眼瞧他,他还装无所谓。不知自己跟林欣容也有如此默契的时候,同时朝他说道:“都是你!你还笑。”柳思源不漏一声,等协议达成,才舍得离开。
邓恒轩得知程适他们今天来,早命邓晗瑛摆上果品,还准备了两大碗面。他是吃过苦的人,知道孩子们正长身体,饿得快。等他们进来,忙招呼坐下,上下打量柳思源,他个头不矮,身体壮实,憨实质朴,像大自然中的一块璞玉,未经雕琢,与想象中的模样相符,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孩子。邓恒轩很满意,唤孙女把面端来,又让他们趁热着吃。说完像完成一件事,坐下舒一口气,见孩子们吃得有味,不觉吞咽起口水,又起身走了几步,掩饰这不雅的动作,问道:“程适,找到写作方向了吗?”
程适放下碗筷,笑道:“爷爷,经过我们商量,医学是很专业很严谨的,容不得半点虚假,不像文学,怎么说怎么写都过得去。所以以传记的形式呈现,从你行医过程中提取十几个最经典的案例,用故事衔接,让后学者有例可循,我们取书名为‘苗侗草医修行人’。我们是基于受众范围考虑,太专业东西的人们不一定读得懂,适当加入故事情节,看的人多了,你的思想才能被更多的人接受,也叫受众范围。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阅读你所有的记事本,从中筛选,交给思源。目前还欠你下乡知青的那段资料,爷爷要尽快的交给我。”说着从背包拿出一叠稿子递去。
邓恒轩双手接来,坐回藤椅仔细阅看。一遍读完又一遍,才舍得搁下稿子,瞟他俩一眼,都直直挺挺的坐着,一动不动,自己像是受神经命令,不由自主站起,慢腾腾地踱步,脑子不停思考,最后笑了,说:“思源,听他们都在夸你,今天看了你写的东西,名副其实,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切都是你们的了。”
邓晗瑛看爷爷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程适,明显是在撒谎,他的日记本锁在箱子底,轻易不拿出来,拿出来也是偷偷在看,真怕别人看到。难道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没有去揭穿,是秘密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于天下。
思源被夸,像泼了蜜,汗毛都是甜的,但难免有些惶恐,抽出纸巾擦净额头上的汗,回道:“邓爷爷,不是我写得好,是您的丰富让我们肃然起敬,不把书写好,都感觉愧对这时光,是精华就要让更多人咀嚼。我太年轻,有很多东西都还没明白,还需要您的指导。”
“读书人怎能没有困惑?思考与疑虑是同时并存的,从未分开。读书学习本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需要锻炼到一定的境界才能真真感受到。这样吧思源,你也别嫌我多事,都是农村来的,是什么一个情况我都懂,你也别去打零工和上家教了,我每月支四百给你,你沉下心来,不管写一年两年,我都承担得起。”
柳思源恭肃敬听,真讲到自己痛处时,身心并不是知觉全无,还起了不小的波澜。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都希望生在豪门贵族,来到人世间就是享受来着。可柳思源从不抱怨他生长于寒门,在潜意识中都没有这个概念,他从父辈的教诲中悟出幸福是靠努力来的,富有富的生活,穷有穷的活法。事实上他是穷人,精神上却不是弱者。
程适看他傻傻不说话,有意提醒,却被邓恒轩抢在前,说:“在乡下要培养一个大学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单靠养几头猪几头牛,还有种那几丘田,挣不到多少钱,看来你父亲是挺能干的。”
说到父亲,其艰难的景象早出现在脑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还拉马给人搬运木头,挣钱供自己读书,能有机会为家中减轻些负担,哪有不答应,全然不顾他们,早向邓恒轩点头致谢。
邓恒轩确定没有伤思源自尊心而问道:“思源,人老了想着回家又怕回家,想回呢那是自己根所在,怕回呢是家中一无所有,脑海里依然存下家中那幅穷苦模样,当年为了摆脱贫穷,只身到外面来闯荡,虽说遍体鳞伤终也找到个落脚的地方。近来我老梦着回家,你来了也可以解决一下我这心病,快给我说说家里吧!”
思源不明白老人的心思,像是突发奇想,一个人离了家乡,随年龄的增长,总想回到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儿时玩的伙伴,熟悉的泥土气息,用过的柴刀,都在闲暇时浮现,大概这是落叶归根的情结了。家中是没多少变化,老去的人更老,年经人都在外面,没了以前的热闹,显得冷清许多,若是这样说定会触伤老人的心。可人们生活的哪一幅图景很美呀!一样沿袭着先前的生活方式生活着,从不担心失去什么,也不需太多外在的东西来使自己满足,该吃就吃,该玩就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比城里人还快乐呢。只好回道:“爷爷,每一个人对家的理解不一样,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我不知道什么说才好。您还是回去看看吧,看了才能体会得到。”
邓恒轩默然不语,直视桌上冒腾着热气的茶杯。思源怕自己说话不当,冒犯了老人,转眼来瞧瞧程适的反应,凑巧邓晗瑛来给他倒茶,他们相视而笑,这笑就像擦肩回望的眼神,藏着说不尽的话,回首刹那还嫣然默笑,他轰的打个冷颤,像是一股寒风袭来,彻骨般的冰凉,霎间给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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