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大草甸子边缘升起来,江水碎银般闪闪发亮,给沉沉的秋夜平添一层神秘的色彩。
我收集来一大抱蒿草压在篝火上,浓浓的烟驱散开缠绕的蚊子,妮儿已在草垛里扒出个窟窿钻进去躺下休息了。过去我们值班妮儿总让我先睡觉,她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大都等我睡够醒来她才睡。有好几次我贪睡醒来后天都蒙蒙亮了,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妮儿说她能熬夜,少睡点儿觉没什么,一晚上就补回来了。火焰被蒿草压下去,我没法儿看书,用一根棍拨拉起篝火。火旺起来,火星飞旋着上升,飞向被火光映得一片通红的黑暗的上空,烧得周围热烘烘的。烟随着微风飘向江边,明亮的火苗也跟着烟弯过去了。
我双手抱起后脑勺,靠在草垛旁,幅员辽阔的大草甸子在做着深呼吸,安然入梦。一只豆鼠簌簌地趟开草丛,它抬起脑袋望了望我,又转身钻进草垛里隐藏起来。突然,我听到几声隐约的狗吠,于是侧耳倾听,在乱葬岗子方向,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又传来几声狗吠。我猛地想起那只大狼狗,这些日子一忙把它置之脑后了,它是不是就在附近转悠呢?我站起身走去,想试着把它找回来。
“弟,干啥去?”妮儿问。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我收住脚步半扭头道,“去转悠转悠。”
“别离开,我怕。”
“我不走远。”
“那也不行,回来。”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害怕,因为什么事苦恼着,只得回来重新靠着草垛坐下。夜深了,天空闪烁着稀疏的星,篝火塌落下去,散发着暗红的灰烬。冷飕飕的夜风浸透筋骨,我抱起肩膀,不由打个喷嚏。
“弟,外面冷,进来暖和吧。”
“哦,没关系,我找捆草盖着。”
“进来,听姐的话。”
我钻进草洞,妮儿伸出一只胳膊搂住我的脖颈,暖和多了。不过,洞内空间太小,我们的身体靠在一起,石榴籽似地贴着。她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一眨都不眨,久久望着我的眼睛。对于她的沉默,我第一次感到不自在,也跟着沉默起来,只感到她呼出的灼热的气息,一丝丝喷到我的脸上……往常守夜,妮儿都是在我旁边掏个草穴睡觉,即使在家里的大炕上,我每天都睡在她的身旁,也从没有此刻这样靠近。
“妮姐,还不睡?”我转过脸去眺望夜色。
“睡不着。”
“你怎么啦,连个鬼影都没有,怕啥?”
“我不怕鬼,怕活人。”
“除了我们还有谁?我看守夜都多此一举。”
“你不知道,大下巴和秃头就在附近。”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们。”
“什么时候?”
“那天出去看天鹅……”
妮儿不安地朝外面望望,翘起嘴角,轻轻说着……那天傍晚,妮儿刚来到江汊子边,挽起裤腿准备下水,给天鹅送小鱼吃。芦苇丛旁转出大下巴,他翘着下巴叼起支卷烟,乜斜着的眼睛闪着淫荡的光。
妮儿未免有些胆怯,不仅是胆怯,而是恐惧,她放下裤腿,胳膊肘贴在身上,想躲开对方。
“妮儿,别走呀。”大下巴堵住路笑嘻嘻道,“我又不是狼,能把你吃了。”
“大叔。”
“叫哥,我可不想当叔。”他语调一变,变得异常温和。“哥,你怎么来啦?”
“找狗,那小嘎牙子弄的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秃头正在那边找呢,等找着再算账!”
“你冤枉他了,我弟不会干这事的。”
“你心疼他,这小子福气不浅,也疼疼我嘛。”
妮儿见他说话离了谱儿,脸涨得通红,垂下肩头想再次脱身。大下巴死乞白赖,丝毫没有停嘴打住的意思。他说两个人单独碰上不容易,他就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多长时间,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纱巾,对着妮儿眼前一晃。纱巾是尼龙丝织成的,薄得透明,攥在手里变成一小团火焰,放开淡红的雾气般飘拂。妮儿显然被吸引住了,眼睛盯着纱巾,这在当时对一个女孩子简直是奢侈品。女孩子都爱美,喜欢漂亮的衣饰,妮儿当然也不例外。
“喜欢么?”大下巴问。
妮儿点头。
“唉,怪可怜的,一个人出来流浪。上次庙会,我看你喜欢红头绳,去城里买回条这个,送你的,拿着吧。”
“我没求你,为什么要送我?”妮儿把双手放到背后,扭过脸去没有接。
“嘿,这你还不明白,”大下巴龇着牙,腮帮随着眼睛的眨动活动着,硬往妮儿怀里塞。“要是你愿嫁给我,比这更好的东西有的是。”
“你送别人吧。”妮儿倏地闪开身子。“不识抬举。”大下巴一把抓住妮儿的手,“嫁给我。”
“求求你,放开,要不我就喊啦。”
“妈的,我大下巴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办不到的呢!”
大下巴恼羞成怒,搂过妮儿的脖子,强行用嘴堵住她的嘴唇。两人厮扭成一团,妮儿用胳膊肘顶住大下巴,挣脱开嘴巴喊道:“绝爷,快来呀!”
大下巴一愣,下意识松手回头望去,等他发现自己上当,妮儿已经跑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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