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蓝四维去逝后,影只孤单的母亲经常以泪洗面。特别是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看着昏黄的沉沉落日,她总感到今后的日子再也没什么盼头和希望。蓝川处于新入职阶段,工作一直忙乱,只能下班后偶尔打电话问候一下,休息日抽空去看望也都是匆匆离开。
——听到蓝川的询问,母亲说,的确有庄毅那么个学生,也的确曾到家里来串过门儿,只是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他的消息了,不过从其他学生那里了解,那人应该是他,可眼下并没有庄毅的联系方式。蓝川说没关系,我知道他办公室里的电话。第二天,将电话号告诉了妈妈……
特别重大的事项,待基层一线人员得到消息的时候,往往是市里红头文件已经下来好一阵子了。所以,当蓝川他们得知麻姑街要大规模动迁的消息时,已经是文件下来的十天之后。那时,各种针对业户和住户的动迁通知已然在麻姑街张贴的到处都是。一方面拆迁指挥部迅速进驻开始办公,另一方面,煤气、自来水、电力、绿化园林、市政等多个部门在挖掘施工开始前,先期进入拆除相关设施,关闭设备,移植树木……
按常规来讲,任何一项施工开始前,必定事先要向站前管理处备案的,但市里追求效率,要求这一次特事特办,于是,进入麻姑街施工的各个职能部门不再向管理处打招呼,兀自开始了东拆西卸南挖北垫——
这阵子,蓝川和几个队友明显能觉察出一些相关单位对综合执法的抵触。规划、房产、工商、城建、建委、电力、水务……等部门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有意无意地表现出配合上的不顺畅,有的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会以“迟迟不回复”,对他们冷抵触。就连相互间工作配合最多的交警,也开始以临检等理由对综合执法车辆频频拦车。隐约间,蓝川敏感地觉得有一种有形的压力正向他们合围逼压过来。
蓝川曾将自己的这一直觉向冯队询问,冯队眼球滚动一番后说,“这还用说么,谁家丢东西不得找啊?十八个执法权让咱抢过来,他们心里能好受?……”对于冯队的这种解释,蓝川觉得有道理,但却总觉得有个东西如梗在喉没能说透讲通。
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麻姑街在短短几天内就进入了混乱——清仓甩卖,上访要补偿,提前摘卸门头和搬运大物件……如果此时从高空望去,整个麻姑街上有无数的小黑点正频繁往来穿梭,一股股张慌浮躁的空气在这条S形的商业街区上反复流淌串动。
仅次于“康永波势力”的麻姑街第二大帮派头目“小四儿”这些日子极度兴奋和忙乱。此刻,他正指挥手下数十名小弟分头对动作迟缓的业户下达最后警告。慢慢清理到一个边疆烤串摊前的时候,一个小弟凑上来跟他小声耳语了几句。“小四儿”冷冷一笑,嚼着舌根说:“那就给最后四天!时间一到,管他们鸟合同到不到期,半夜拉电匣——全砸!”旁边的那个小弟听罢,频频点头,并给老大递过一支烟点上。
如果此时蓝川在这里,他会不难认出来——为“小四儿”递烟点火的这个小弟正是自己在新兵连时的战友许杰。
相距“小四儿”他们不到三百米,与麻姑街隔着几排楼的中山路人行道上,此时正聚集着大量身穿综合执法制服的执法人员。
一个小时前,局里来电话通知:主管副市长和白局长今晚将一块儿到火车站一带办事,具体什么事没有说,但管理处要全员上岗保障站前地区的环境秩序。叶初海处长带领众人往预定位置走的时候一再强调:“大家一定要注意仪容仪态,见到局长的车辆经过要行礼致敬!”。
大家各自进入指定位置之后,对讲机断断续续有消息传来,一会儿说领导车队已经到这里了,一会儿说车队临时到那里了,需要大家再耐心等一下……执法队员们整齐扎着武装带,都提足了十二分精神。
蓝川站在日照街交中山路的交汇口,尽管修鞋摊和报摊等一切违章都清理走了,心里仍有些忐忑。半小时后,他忽然看到队友们纷纷向一个饭店门前跑去,赶紧跟着跑过去。到了近前,见到执法队员们围成的圈子中间站着叶处长和庄毅副局长,庄局正向大家解释白局长来不了的原因——看来是“警报”解除了!蓝川暗出一口气,开始盘算几点下班。
不知怎么的,庄局长倏地就谈到了“水木大案”的观后感文章,他明白无误地这样说:“白局长看过了,我也全看过了,其中字体好的不少,内容写得好的也有,但你们处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个姓蓝的,这个姓很少见——不待他说完,大家立即把蓝川推到了他面前,蓝川毫无准备,心脏紧张得直突突,生怕庄局长会说出什么意外的话,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说点谦虚话,还是表现出高兴或害羞?
可以确定的是——庄局长已知道自己是谁了!可自己是不是要显得与庄局长更客气和生疏一些?想到这些,蓝川觉得自己的两只手在袖子里边空荡荡的,冷风沿着袖口冲进身体,使身体有点微微打颤。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