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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前管理处楼前依如往日，三三五五地站着前来讲情、索要物品以及接受违章处理的人们。站在走廊里总让人有种乱哄哄的感觉，除了视野中那走廊上乱蓬蓬堆放的罚没物品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各分队办公室不时传出来的拍桌子大声喝问以及相关人的哭闹争吵声……也同样让人感到心乱如麻。蓝川知道，这些声音暂时还与自己无关，无论怎样，这些麻烦都会被执法人员用各种办法一一化解摆平，即使有一天这麻烦轮到自己身上，也同样会被摆平，因为即便自己能力不行，还有冯队和彭军这样的高人帮自己。可在这样环境中时间长了，不知为什么，蓝川总会感到自己仿佛并不应该属于这里。或者说，自己骨子里与这里并不相容——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一天，冯队带领蓝川几个执法队员步行进入麻姑街。走到与民生街交汇口附近，遇到一个推烤炉车叫卖地瓜的小姑娘，她十到十二岁上下，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烤瓜炉子是一种铁皮油桶改造的，造价不高但做起来手工要费一些事。见执法人员要没收烤炉，女孩死死抓住烤炉车放声大哭，这哭声立即引来不少围观群众同情的目光和语言——这种博取眼泪的办法应该是后面老板教她的，以前遇到过不少。冯队长告诉蓝川他们，处理这种场合一定要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可这回女孩将手指扣进车子链条中间死活不肯松手，如果硬拽就只能把她手指拉断！冯队试着向外拉她手，看到手与链子的连接方式便收了手。他眼球隆隆转动，向女孩说，你是不是不要手了？我可要给你手给拉断！那样的话，你吃饭都吃不了，别说推地瓜车！……女孩楚楚可怜着仍不肯放手，乞求般望向四下围观人群。冯队脸色铁青伏下身子小声继续威胁女孩。见冯队脸色越来越难看，蓝川不由替女孩担心起来——毕竟冯队从来没有现场放过任何违章者。如果真去硬拽，她必定手断腕折！——要不要在百姓面前替女孩求情？一旦手拉断，该给她送去医院么？……蓝川看得极度紧张焦虑。

　　冯队威胁无果，重新直起了身子，从后裤袋摸出对讲机喊执法车过来——执法车来了有什么用？女孩和车仍旧会粘在一起，难道能用执法车撞她？或者是预备着出事后拉她去医院？执法车过来后如果仍处理不了岂不更加骑虎难下？也或许是要拉着大家撤离现场？——可冯队是个不输场面的人。

　　现场围观人越来越多，局面越来越混乱。更多人是等着看执法人员如何收场。等执法车过来的那段时间极其难熬，既要防止群众情绪失控，又需要实际做点什么或说点什么才好。跟百姓说遇到过很多类似的小孩子？所有小孩后面都有老板，老板教他们用相同的方式博取同情？……

　　冯队问小女孩住在什么地方？后面老板在哪儿？女孩扑闪着泪光，不肯回答半句。望着这个无知的小女孩，蓝川有一刻甚至恨起她的固执——何必为老板保护一辆破车而伤残了自己？只要当下让执法者有个面子，事后到管理处去哭一哭，偷偷还给你也不是不可能呀！——说不定那老板还打过你，不给你工钱，你还这样死命维护他的破车！……烤炉一旦被没收，作为一种惩罚，老板要揍她或者不给饭吃都是有可能的。蓝川转念又替小女孩担心起来。

　　执法车终于到了！

　　冯队喊四个队员聚拢过来，指挥大家怎样做，由一人抱起小姑娘，其他人举起烤炉车一同向皮卡车上装——这办法真没想过！

　　尽管女孩脚踢手抓着不断叫喊，最终还是连同烤炉车一同被装上了车。

　　蓝川以前听说过不少关于幕后老板骗来童工进行压榨欺凌的故事，心想，这小姑娘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回去后不知道要受怎样的惩罚！他从饭堂拿来馒头和水给女孩，但女孩只哭不接，蓝川以为她不好意思当面吃，就躲了出去。过几分钟回来一看，那女孩不但没吃，竟把馒头和水全摔在了地上。蓝川心里一寒，想了想，他俯下身去摸女孩头发，正打算说些安抚的话，没想到女孩反应异常敏感，猛然怒目圆瞪，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向后机敏跳开，随即摆出一副拼死一战的架式。蓝川很意外，尴尬着挤出笑意说：“小闺女，你别怕。我不打你，我知道你后面一定有个老板或者干爹，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帮你去揍他，把他抓起来好不好？”见女孩仍是十分惊恐震怒的样子，蓝川进一步做出友好的姿态说：“告诉你，我们可都是好人呐，是代表政府的，专门整坏蛋的，你干爹是不是经常打你？我们帮你收拾他好不好？让你去上学念书，以后再不挨打好不好？……”

　　连着做了十几分钟的工作。从神情上看，女孩仿佛仍是认定自己遇到了一群真正的坏蛋。蓝川决定给她带上点儿吃的再放她走。还没来得及再次去饭堂取，冯队已经推门进来招呼大家出去巡查了。看到那小女孩还在这里，冯队长眼珠叽哩咕咚一转，对她轻踢一脚说，“小小年纪烤什么地瓜？如果再遇到，我还是要没收你的！记住哈，再卖地瓜别来麻姑街这一块儿，懂不懂？——滚吧！”

　　……

　　待蓬头垢面哭声凄惨的小女孩一步步从走廊中间的传达室那里消失，冯队转回身声音朗朗有些激动的说，有一件大事！市里下红头文件了，经政府决策层研究，决定对麻姑街进行一次天翻地覆式的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