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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但不能忘记(1-4卷连载 427)

时间:2021/8/31 作者: 于艾平 热度: 275699
  三

  狗剩子想娘,也勾起我对母亲的思念。

  我逃到江神庙,屈指算来三个多月了,说实在的,这些日子我非常想家,盼望着能见母亲一面!

  狗剩子酒醒后,一大早赶起毛驴车,将羊草运到江边,由我和妮儿装上小船,他划船过江,再由漂姐套上马车送往新中畜牧场。新中畜牧场坐落在市郊的黄沙滩后面,距造纸厂很近,过去母亲带我去畜牧场打过鲜牛奶,我可以搭漂姐的大车顺道回家去看看。

  小船装得像个四方草垛,只留下船尾的地方让人划船。狗剩子扛起双桨准备出发,我鼓足勇气要他捎我过江,狗剩子说他没权答应,我跑回地窨子央求老绝户。

  老绝户为难地转向病叔,病叔也沉吟不语。

  妮儿忍不住问我:“回去安全么?”

  “我出来这么长时间,想我妈,想死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病叔忧心忡忡开口道,“但担心你出事。

  国庆节就要到了,市里的扫盲队查得紧,连你狗叔都送到对岸就回来。”

  “是啊,不是不让你回去。”老绝户附和说。“没事,我一定要回去。”

  “弟,怎么能保证不出事呢,到处都有眼睛?”

  “我躲在糖厂院外,不会出什么问题,哪怕看一眼家呢,求求了。”

  老绝户眼角僵硬的皱纹软化下去,有些不忍了。“你看……老病?”

  “孩子就这么个心愿。”病叔长叹一声。“看一眼就行。”

  “那就去吧。”

  因为进城,妮儿特意要我穿她的草绿色上衣,换上一条新洗的裤子,一双袜子。我“鬼”头早已长好,不必担心外人看出破绽。但我已习惯于光脚穿鞋,腰间扎根草绳干活儿,猛一穿上这身衣服又变成城里的学生,感到非常不舒服。妮儿送我上船时不住地叮咛我,千万注意安全,听姐的话,不要到处乱跑,早去早回来。我们的小船划出老远,妮儿还伫立在江边挥手。

  嫩江里的红潮退了,浩浩荡荡游行三天的小鱼崽子,突然无影无踪。浑浊舒缓的江面胖了,有原来的一个半宽,顺着扩张开去的江道悠悠漂过上游冲刷下来的树杈、杂草。有些地方的柳丛已被涨潮的江水淹没,只露出柳条梢,水草一样随波摇晃。狗剩子有节奏地划着桨,小船斜顶着江溜缓缓驶向对岸,船重,溜急,狗剩子划过江心就冒汗了。自从漂姐和我有过那天的一幕,我一直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直面狗剩子的眼睛。有好几天神情恍惚,担心他察觉我和漂姐的隐情,留心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好在狗剩子不愿答理我,想着心事。我不看他,坐到他身边接过一支桨,两人合力将满船的羊草划到对岸。

  漂姐早就等候在岸边。

  她赶来一辆胶轮大车,驾辕的是一匹枣红身子、白鼻梁的老马,尾巴很长,身子骨还没有我们的小毛驴结实,我担心,这么一大车草会把老马压趴下。看得出漂姐有意打扮过自己,发髻梳理得发亮,干干净净的蓝布衣裳,裹着她高高大大的身材,有如擎天一柱。她毫不掩饰自己饥渴的眼神,脸上兴奋得发光,扭动着屁股,两只胳膊张得开开的,竟不顾我在场一下搂住狗剩子的脖颈:

  “该死的,让人家盼得好苦!”

  “我这不回来了。”狗剩子眉开眼笑。“没醉死就好。”她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说,但说出来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说的话。“有你磨叨着,能喝多吗。”

  “走吧,快点儿。”漂姐拉起他的手,迫不及待。“小疙瘩,你先装车,我和漂姐有点儿。”狗剩子朝我挤了挤眼,便拉起漂姐翻上坝顶,消失在大坝的那边。“滚你们的蛋,滚远点儿,越远越好!”

  我将草杈插进草捆,举起草捆遮住自己的脸,然后再甩上大车。

  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突然咂着嘴,尖刻地学着老绝户的口气冲他们背后骂一句。自从我朦朦胧胧懂得些男女之间的秘密,青春期的躁动日益凶猛,暗地里常想入非非,对他们的勾当既羡慕又鄙夷。昨天夜里睡梦中,种种令人入迷而又惴惴不安的欲望来回翻腾,我反复想着这事,好像憋了泡尿,到处找厕所也没找着,结果尿湿裤子。醒来后浑身是汗,伸手一摸是滑溜溜黏糊糊的液体━━我平生以来头一次“跑马”了。

  我既感震惊又觉恐惧,然后是尴尬和筋疲力尽,生怕睡在身边的妮儿发现我干的坏事,认为我肮脏龌龊……差不多一顿饭工夫,我装完半车羊草,他们才谁也不看谁地从大坝那边翻回来。狗剩子牛一样歪着脑袋喘息着,向远处草原上的野草丛望去,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干起活儿来分外卖劲。漂姐翕动着鼻孔,两只湿润的眼睛小姑娘一样闪耀着幸福的神情,一面整理着头发,掸掉脖子上的草屑,一面拽捆羊草扔在老马的嘴边。

  大概狗剩子交待过,装完大车,漂姐没问我什么就扬起鞭子赶起老马。她把缰绳抖了一下,用鞭子碰碰马背,马儿大张着鼻孔,发出很响的鼻息声,抿起尖耳朵,我们就出发了。看来我的担心纯属多余,这匹老马要比我们的毛驴有劲。在江那边,我们运两驴车草才能装满这辆大车,而老马拉起满满的一大车草,爬上这道大坝的慢坡也没感到吃力。

  一上坝顶的大车道,老马从容不迫行驶起来,我问漂姐哪来的大车,她坐上车辕道:“借的呗。”

  “那怎么算?”

  “给人家些羊草,上来吧。”

  我爬上大车,陷入松软的草垛里,大坝高,车上的草垛更高,我像坐在高高的山包上,伸长脖子朝城里方向眺望。耀眼的秋阳下,远处,巍然耸立着第二道防洪大坝。两道大坝之间,是朝鲜族人横一块竖一块的稻田,水稻已经丰收在望。稻穗沉甸甸耷拉着,煞是喜人。每隔一块稻田的水沟旁,都立着一个稻田守望者。那稻草人头顶着草帽,手里拿着根红布条,风一吹就摇晃起来,红布随风飘舞,鸟儿都不敢偷食成熟的稻穗了。

  因为是渡江直插向城里,没绕道嫩江大桥,路途近多了。过去我经常在这一带江边钓鱼蹲宿儿,熟悉每一条道路,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去。走着走着我发现,大车并没有一直沿着大坝行驶,而是拐下大坝,穿过稻田绕个不大不小的弯儿,照这样走下去,起码要两个小时才能赶到二道坝。我问漂姐为什么不走近路,沿大坝直插朝鲜屯去畜牧场?“城里人都在那儿修江堤,过不去。”

  市“防洪办”年年组织人力修坝,今年秋水眼看着猛涨,水势要比往年大得多,机关、工厂,甚至学校都停工停产停课,拉出来抢修大坝。那时候机械化设备极少,一律用人工修堤,大家都挑着两个土篮子,排成长龙穿梭不停,那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分外壮观。

  往事不堪回首,我和母亲所在的“鬼队”,修坝时曾遭受过多少非人的折磨,沿江的大坝上又曾洒下多少我们母子的血泪……距离远,我一时还看不到糖厂大院,困意涌上来,哈欠连连,我弯起胳膊搭住眉宇,仰面躺在草垛上打盹。一朵朵白云飘过,阳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嘴唇上有一股风和太阳的滋味。大车沿着干涸的车辙驶去,车轮下扬起一溜儿尘土,周围的一切都轻轻摇晃着向后移动,人躺在草垛上面有如置身飘摇的小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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