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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但不能忘记(1-4卷连载 425)

时间:2021/8/25 作者: 于艾平 热度: 317477
  卷四 《大荒原》 第二部 白天鹅之死 第五章 沉默往往是避难所

  一

  我不敢偷懒,蹲在草场看牛,没事就背字典。和病叔在一起生活,我们不是在流亡,而是在上自修大学。

  我多渴望能得到一本小说,躺在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上,打发寂寞单调的日子。绝奶他们一走,缺少些什么似的空空落落,我盼着他们再来,同时又有些做贼心虚,每日里脸红红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唉,为什么一个人一旦公开心中的隐密,能吓死人!我和漂姐做了那件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怕老绝户张扬出去没脸见人,在他身边也无法保持自然和镇定。每当老绝户的眼神瞟过我的身上,我都想,他把秘密公布于众了。可是病叔和妮儿却没有反应,老绝户被漂姐治住了,他压根儿就不想对人家说什么?

  这会儿,一头牛都没有出现,我倒希望有牛群来打扰,好让我跑来跑去驱赶它们,给单调的时光增加些活力。实在没劲,我只得翻弄着字典,一个字一个词的死记硬背。这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情,中国汉字笔画太多,一本《新华字典》几万个字和词组,我哪辈子才能把它们都背下来。那蝌蚪似的文字十分顽皮,它们有意捉弄我,跟我过不去,我刚刚背过后面的词组,想着想着,又把前面记住的忘掉了。我很苦恼,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有时候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又忘记得干干净净,连同其他的一切都记不清了。中午,病叔和妮儿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我对病叔道出苦衷。在学校时我对语文最感兴趣,记忆力也好,一般生字、生词没费多少劲就能记住,为什么现在如此吃力?

  “大家一起学习,有老师督促,有竞争的压力。”病叔笑着说,“现在是自学,没有压力了呗。你要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将压力变成动力,学起来也就不那么难了。”

  他教我一种科学的记忆方法,令我终生受益匪浅。

  “古人造字时大多以象形为基础,”病叔将地面的沙子抚平,拿起一根草棍写出个大大的家字。“你用这种方法记记看。”

  “什么是象形字?”

  “以这个‘家’字为例,家字上面是宝字盖,而宝字盖在古时候是穴,穴即洞穴。原始人靠渔猎为生,没有房子,只能在山洞里睡觉,遮风挡雨。如此想象,宝字盖即是屋顶,屋顶底下住着什么呢?是众多的人,于是先人创造出家这个字。再例如‘羊’字,羊上面的两个点儿,是羊的两只角,下面的三横是羊的胡须,你看我写成篆字,它像不像一头山羊?”

病叔再次划出一个篆体的羊字,我当真看到一头低头吃草的山羊。以后,我习惯于用病叔教我的办法背字典,每记一个字,一个词组,都用象形的办法在脑海再现某一动物或事物,仿佛它们就在你的眼前,使人亲身经历过似的一下子牢牢记住。一切难懂的都变得容易了,一切模糊的都变得清晰了。我奇怪一个简单的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学问,问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诀窍”,病叔沉浸在回忆里了:

  “在大学里,老师教的古代汉语。”

  “我也能上大学么?”

  “将来……将来肯定有那么一天,所有的孩子都能上大学。”

  “病叔,你当过记者?”我又想起来问。

  “是的。”

  “记者写小说么?”

  “不,写通讯报道。”

  “后来怎么不当记者了?”

  “难啊,不能说真话!”

  “谁不让?”

  病叔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摇摇头沉默了,那举动要驱走心中的痛苦,抹掉过去所有的回忆。也许,对于那些深深受过痛苦折磨的心灵,沉默往往就是一个避难所。他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让一个孩子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每当这个时候,妮儿总是喜欢蹲在一旁守着我们,用一只胳膊支住膝盖,手托着腮帮静静听着,睁大眼睛看着我们,一眨也不眨,仿佛病叔是在给她上课一样。妮儿用手指捅捅我的腰,暗示我不要再追问下去,刨根问底,我们和病叔一起沉默了。

  绝户天没黑就赶了回来,他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附近的打草人告诉他,今年又发生偷草事件了,到底是什么人偷的,他们也不知道。偷草贼的手段非常高明,经常在半夜三更运走一个草垛,大家都恨得咬牙切齿,诅咒发誓,一旦逮住偷草贼非吊死他们不可。同时也提醒其他地方的打草人注意,不要叫偷草贼轻易得手。窗外,微风夹杂着苦艾的气味,从大草甸子上送来阵阵夜凉。嫩江对岸的天边,闪着曲曲折折的蓝色电光,要下雨了。我们正在商议着如何防范偷草贼,狗剩子闯进屋里,满嘴酒气,眼睛通红,一路不知摔过多少跟头,浑身上下尽是泥土。他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喘着粗气,捶着胸膛干呕起来:

  “你们说啥来着,有偷草贼……我不给他身上……扎十个窟窿眼……”

  “喝成这个样子,怎么回来的!”妮儿赶紧给他倒碗水,让他醒醒酒。

  “我止(自)己……回来的。”

  “摔着了吧?”

  “没……给我酒。”他推开递过的碗,用拳头擂着炕桌咆哮。“听到没……给我酒!”

  “在哪儿喝的?”病叔皱起眉头劝道,“别喝了,快躺下睡觉。”

  “在家里……我想我娘……想看看娘。”狗剩子的上身向前弯曲着,眼里带着一种无法宣泄的盲目的复仇情绪,凶狠地乱转。“我要杀了他……杀使(死)你……杀……”他反复磨叨着,訇然栽倒在炕上,两手交叉在胸前,用额头撞击着炕席,接下去又口吐白沫,乱蹬着两腿号啕大哭起来。他哭得死去活来,我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黯然神伤。狗剩子是在老头鱼那儿喝醉的,按荒野上的规矩,老头鱼打完草,特意让老婆从山东屯赶来,备足白酒,正儿八经做几个菜答谢帮工的朋友。狗剩子喝多了,看见老头鱼的老婆忙里忙外,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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