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奶也要领着豆芽走了,老绝户亲自划船送她娘俩回榆树崴子。妮儿一早就出去了,没有送绝奶和豆芽。
我非常想送他们回榆树崴子,草场得有人看牛,离不开。我和病叔将他们送到江汊子旁,病叔说:“谢谢,绝婶儿,伺候我这么些天。”
“谢啥,一家人。”绝奶拉起豆芽道,“老病呀,我走了,你可要自己注意身体,别忘了吃药。”
“说起药,我倒想起来了,”病叔抚摸着豆芽的脑袋,“这些日子,我一直观察这孩子,看他瘦的,一根小细脖撑个大脑袋!”
“好东西都省给他吃,就是不长肉。”
“大概是缺钙。”
“那咋整?”
“下次漂姐来,托她捎些钙片来。你吃素不要紧,得给孩子吃荤的,最好多喝骨头汤,补钙。”
“我就养那么几只鸡,还留着下蛋给豆芽吃呢,”绝奶道,“哪来的骨头。”
“好说,”老绝户用拳头蹭蹭鼻孔,“回头打几只兔子,让小疙瘩送去。”
他们都走了,往日热热闹闹的江神庙,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一望无垠的大草甸子,用不了多久就要结霜了,灌木丛的叶子开始发黄,各种各样的植物也多半结了籽,一阵风吹过,大地撒遍了包裹着种子的飞花。江汊子里的芦花大片大片随风飘舞,纷纷扬扬。棉絮一样洁白的芦花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把整条江汊子,整个大草原都填满了,变成忽忽悠悠的云雾。人一出门,天地间一派白花花的亮点儿,芦花就落在你的头发上、身上、手上,使你几乎变成个“雪人”。送走绝奶,我突然想起妮儿,对她一个人出去这么长时间不放心,放开嗓子联络起来。
“哦喝━━”
“哦喝喝━━”妮儿回答了。
我追寻妮儿的声音找到一片芦苇荡,见她正挽着裤腿,光着脚丫子采集芦花,全身都表现出旺盛的精力。她大把大把从芦苇头上撸下穗子,搓成一团放进衣兜里,兜里已经有一小团了。我莫名其妙望着她,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
“弟,你喊我?”
“妮姐,你可真会玩?”
“我忙着干活儿呢。”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这算什么活儿,我越发觉得蹊跷了。
“你看。”妮儿笑着,将一团芦花握在双手之间轻轻一搓,那团芦花便捻成长长的细绳,然后缠成一个线团团,有如我母亲织毛衣的线团。
“这是干什么?”
“给你织顶滑冰帽。”
“异想天开,芦花能织毛活儿!”
“我试过,拉力够结实的。你想想,芦苇能造纸,芦花跟棉絮差不多,为什么不能做毛线?”
“可那得收集多少呀?”
“积少成多,我不是收这么多了。回头托漂姨捎副毛衣针来,一到初冬,你就能戴上姐织的帽子。”
我不得不佩服妮儿奇特的想象力,用芦花作毛线,不管她能否织成滑冰帽,心意我领了。我和她一起采集起芦花,不但觉得好玩,甚至还觉得非常富有诗情画意。你看吧,风乍起,芦花漫天飞舞,拥拥挤挤,推推搡搡,形成一个个白色的漩涡。两个孩子追逐着一路采去,青蛙在脚下蹦跳着跃进平静的水面,击起四周荡漾开去的波纹,要能拍部电影就好看了,似天女散花!我猛然想起苏联电影《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垂钓于绿荫中,因打架而结识冬妮娅……两人依偎在宁静的湖畔,对爱情充满了好奇与向往……保尔解救精神导师朱赫来而遭举报,冬妮娅根本没顾虑自己所面临的危险,找到保尔家要他逃跑未及……保尔侥幸出狱投身红军,临别在冬妮娅家相拥了一夜,山盟海誓……哦,我们不就是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的现代版么……没过多久我就乏味透顶,好倒好,一把芦花捋上去攥下来才一小捏,这哪是男人干的活儿!
“怎么,没意思?”妮儿察觉出我的不耐烦,问。
我点头承认。
“干你的正事去吧,不看草啦!”
我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说不定这会儿牛群已经钻我的空子,正在糟蹋草垛,赶紧朝草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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