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炙热地烤着大草甸子,羊草散发着尚未干透的暖熏熏的气息,当地人都说这叫“秋老虎”,北大荒还能热些日子。但清凉凉的秋风一阵阵吹来,滚烫的大地已在逐渐冷却,升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老绝户、漂姐、绝奶、妮儿忙着码最后的几个草垛,码完这几个草垛帮忙结束,绝奶和漂姐就要回去了。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草场,顺便哄着豆芽玩。
豆芽好哄,我随便找条江汊子,趟开芦苇搜寻到一窝花花绿绿的水禽蛋,磕开给他吃(生吃蛋汁非常有营养,不用煮熟),吃得他满身满脸都是黄色的蛋黄,他就安稳了。苇荡里有的是各种水禽的鸟窝,找到鸟蛋根本不费事,有时能一连找到好几窝,让你抱都抱不过来。若找不到水禽蛋也没关系,给豆芽采些酸模浆、黑幽幽、老瓜瓢,让他自己坐在草地上嚼就是了。牛群不好看,你稍不留神,打个盹,貌似憨厚的牛就溜近草垛,大吃特吃被雨水淋湿的打开晾晒的草捆,甚至用嘴拽开或用脑袋拱倒整个草垛,糟蹋不少大家辛辛苦苦收获的羊草。草场大,草垛刚刚码起来,一时又腾不出人手集中,一堆堆的绵延一两里地,你赶走这边的老牛,那边的牛群又跑过来了。这就是老绝户不让我和大家一起码草垛,让我看牛的原因。她们都是女人没有我跑得快,偌大个草场,只有我这个男孩儿是“飞毛腿”,才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使命赋予我。即使我也经常顾此失彼,贪吃的牛群欺负我是孩子,你不到它们跟前驱赶,光靠咋呼哪头牛都不肯轻易离开草场。
我也搞明白了,为什么大草甸子上有那么多草,牛群不去吃,偏偏偷袭我们的草垛。草甸子上的好草都被人收割了,其它种类的青草枯萎变黄,它们当然想吃绿油油的羊草。既然牛群不怕孩子我也不能客气,我想出个惩治偷袭者的高招儿,从江边抱来一大批石头堆在各个草垛旁。这样就不用再疲于奔命,热得昏昏沉沉,只要哪头牛胆敢露头我即还以颜色,扔出连珠炮的石头打得它们东逃西窜,连影子都见不到了,老半天也没有一头牛敢在草垛附近游荡。不过,还是有个别胆大的老牛偶尔出现,你必须高度警惕它们。
我东奔西跑地炮击,汗水涔涔,满身尘土,衬衫前心后背都湿个透,乱蓬蓬的头发沾在汗湿的额头上,身体和衣裳都发黏了。昨晚睡觉前,妮儿就埋怨我身上有酸味,傍晚收工时妮儿来替换我值班,塞给我一小块肥皂,坚决命令我去江边洗澡。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燃烧似火,大片的火烧云把身边的草原都染成红色。远处的地窨子上方升起一缕炊烟,吃草的牛群哞哞叫着。我奔向隐藏白天鹅的江汊子,想看看它的伤势好了没有,一路留心观察周围看能否再找到那只大狼狗。妮儿没有透露我曾在乱葬岗子打赌的秘密,当然也不会透露狼狗的秘密。可是,我觉得那狼狗有如一个精灵,来无踪去无影,自从那天晚上它离开我后,再也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没有风,周围静悄悄的,一群针尾鸭鸣叫着飞过我的头顶。我拨开芦苇,没费劲就找到天鹅,它浮在芦苇丛中的水面上,周围漂浮着睡莲掌状的叶子,回过头用嘴梳理身上的羽毛。天鹅一看到天空自由飞翔的同类,立即发出响亮的震人心弦的呼叫,扇动着那只没有受伤的翅膀,想跟着跃出水面。遗憾的是另一只翅膀使不上劲,又一下仄棱着身子摔下来。看情况天鹅短时间内飞不起来,我已不必担心它会饿坏,妮儿经常给它送小活鱼来。大概天鹅和人类相处熟悉了,发现我后并没有惊慌,侧过眼睛看一会儿,断定我不会伤害它,放下心,脑袋扎进水里叼出一条小鱼。
我松开苇丛,白天鹅立即被苇墙挡得严严实实,不会受到丝毫影响,但愿上冻前它能养好枪伤飞回南方去。我心里想,白天鹅安然无事,周围又没有什么危险,那天妮儿来看望它为什么吓得面如土色?最近这些日子,妮儿不再笑了,常常一个人忧心忡忡地想心事,干什么活都拉我一起出去,与我形影不离。我当然高兴与她在一起行动,但妮儿那茫然的直愣愣的目光,开始令我不安。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其中必有缘故。我曾做过努力,想恢复原来那种彼此无间的态度,总期待着她能告诉我,是什么使她烦恼不安?但是她一句话都不讲,竭力对我回避着什么。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