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街当时最大的一股势力的头目叫康永波,不仅利用洗浴中心做“一条龙”服务,还将一处京剧院承包下来后,改建成一处有赌博性质的游乐中心。能做这类“业务”,康永波当然不是泛泛之辈,自己手下小弟成百上千不说,治安局里也有人跟他称兄道弟。据说很多人都看到过,他手里有能突突一片的大火力真家伙。
富丽皇游乐中心装修的时候,在马路上拌水泥、堆砖头,按理说这就属于“违章占道施工”。刚刚转业的部队干部们怎会晓得康永波是谁,后面会有什么样复杂的背景。蓝川和梁荣那天巡查到游乐中心这处装修场地的时候,立即叫来施工方负责人,将一张《调查通知书》交给了对方。然而,接连过去两天,占道施工照常进行不说,也没见任何人到管理处接受调查。两人按程序往下走,又开出一份《处罚决定书》。
二人带着执法文书来到办公二楼见到康永波的时候,这个瘦高的江湖老大很是悠闲,一身白色休闲服显得十分帅气和干练,他的衣袖微微卷起,江诗丹顿机械腕表一闪一闪地有些晃眼。听完二人来意,康永波笑了笑,用对讲机吩嘱下属把会计叫来。漂亮的小会计一进门,他轻描淡写地说,“去,为他们开一张1千元的罚款支票过来。”
这完全出乎两个执法人员的意料。眼下处罚谁,谁不与你呛几句或面露不满啊?尤其是有点实力的业主,多数都难以对付。这种心平气和甚至和颜悦色接受处罚的,反倒让蓝川他们十分意外和不知所措。
会计去开支票的工夫,两人陷入了一种尴尬。康永波似乎看出了两人的心思。招呼二人坐到他大茶台的前面来。自己一边兴致极高地亲自翻弄茶具沏茶,一边与梁荣和蓝川聊天,“那点儿小钱罚来罚去的,也进不了你自己兜儿,未来能有啥发达?”
二人虽然不知道对方底细,但对方这样客气地说话,倒让他们生出一些内疚,说话就显出一些不好意思的口气,“这也是没办法,奉公办事么。”
“不管这事的话,领导会批评我们的。”蓝川冒冒失失地说。
“你们下的这个罚单,领导不知道吧?”
“——可以不通过领导。”“——领导知道的。”两个执法人员各执一词。同时说出来的内容,显然相互矛盾。他们窘迫地相互看了一眼,梁荣继续说,“前期下《调查通知书》,你们如果理会我们,去找队长说一下,不下罚单是完全可能的。”
“下了《处罚决定书》的话,不罚款就不能结案。你们事先找人沟通一下就好了。”蓝川补充道。
“原来这样。”康永波无可无不可地一哂,用一支竹夹,分别给二人面前布上茶盏,口气平静地说“做大事不讲细节——你们领导叫啥呢?”
“冯队”“冯守山”二人一说一补。
“不认识。不是车从泰么?”
“那是我们城建大队的老大。”“车大队长是我们管理处的上面领导,你要能找到他,就更没问题了!”两人不无遗憾地欠身说。
“原来这样。”康永波为二人倒满茶水。见二人微微冒汗,起身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边往回走边说,“有一次,车从泰请你们一个姓庄的副局长吃饭,让我去一起认识认识。”
“庄毅局长——那是我们局的副局长!”梁荣两眼泛光。
“哦?”康永波略有开心似的笑了一下,“你们车大队应该工资也不高,给他们饭局买过单,我敬了一口酒就走了。”
啊?!——两人暗自吃惊,心脏几乎跳出胸口。人家不但认识上级的上级,甚至似乎都瞧不上自己的大领导,却这样礼贤下世地接待自己?二人不由都感到有些气馁,一种虚脱和疲惫感阵阵袭来。这时恰好会计小姐敲门,腰身细扭,眼色斜乜着慢慢摇摆了进来。
康永波拿过支票端详上面的字,抿嘴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似乎是不放心地说,“这回没象上次一样写错字吧?”
“康总,你看你!”会计双手后背,双胸高挺,娇躯微晃,噘起粉嘟嘟的小嘴说,“你瞧不起人家的样子,好讨厌啦!”
康永波吃地一下笑出声来。
趁着康永波向烟缸摁灭烟蒂的工夫,梁荣向会计搭讪问道:“你们地下室的施工不小哇,有赌博的机器么?”
面色娇羞的会计仿佛对这穿制服人员的发问有点儿意外,雪白的脖颈向旁边略微一弯,眼毛扑闪着想了想说,“嗯,我们可是合法经营呢,怎么会有赌博呐?——”
“——不,有赌的!大小都能玩,你们有时间就来吧。”康永波一边递过去支票,一边直接了当地向二人说。
……
世人对一个人的评价往往是这样:即使你听全世界都说过这个人坏,但只要他对你一个人好,那他在你心中仍就是一个好人。
反之亦然。
后来,梁荣有一阵子与康永波下面的几个马仔走得很近。有一回,康永波带他们一行二十几人出去吃饭,康永波喜欢自己开车,驾着那辆“沙漠风暴”跑在前面。有一台出租车从外道超车斜插进来,刚超车又发现前方不对劲,立即急踩刹车,这让两车差一点追尾。这明显是出租车司机的责任,但那司机却是一副沷皮的凶相,摇下车窗大骂:“开辆好车了不起啊?你看什么看,是不是急着去死……”要是别人遇这事,出租司机可就麻烦大了,毕竟后面跟着二十来号人呐。然而,康永波嘴角上翘,摇下车窗后帅气地向对方甩了个手礼,示意对方先走。
数年后,康永波被郡治安部当作扫黑除恶对象逮捕,并在他家里搜出冲锋Q、雷G等违*品后,梁荣还不无悗惜地说,“他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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