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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院子里已站了不少人。考试录取应该是15人，可眼下看去远不止这个数。人事部郐部长是个留着短发的女同志，看不出确切年纪，站在大楼前的台阶上面，显得有些风弱。她一气念了35个人的名字后略清了下嗓子继续说，“大家看到了，这个二十几层的办公楼上上下下多是一些公司企业，我们局机关和公用事业执法大队在四楼，只有局长在十一楼。我们人多就不乘电梯，一起走到四楼吧，希望大家上楼时保持安静。”说完，郐部长转身带着大家逶迤上楼进入了一间会议室。

　　长条桌上摆着四种水果，但没人动手去吃。有人刚点着一支烟，郐部长立即制止，说，过一会儿白局长要来，她不喜欢有人吸烟，大家最好克制一下。几个正小声说话的军转干部立即息了声。

　　在蓝川看来，这种场面和欢迎仪式的本身，就已经是对自己十二分的尊重——以前从哪里找这样的看重啊！团长和团政委转业到地方上，也不过是副处的级别，而团领导也从未这样近距离与自己说过话，甚至到今天转业了，那些团领导也从不知道他们手下曾经有过蓝川这样一个人！而即将出现的这位局长，可比团长级别高多啦！

　　没多久，走廊里由远而近传来阵阵说笑。谦让声中，从门外依次进来六个人，郐部长快速迎向门口，一边与六个人分别打招呼，一边让工作人员引导入座，不难猜想的是，进来的这六个人应该比郐部长的职位更高。六人个个人高马大，迎窗看这些人的剪影，仿佛一面结实的墙，与军转干部这一侧形成一种对峙。对面中间最重要位置是空着的，那必定是给白鸣丽局长留的。

　　关于这位白局长，社会上各种传闻极多，有说她是从郡府下来锻炼的，有说她家族背景雄厚的，有的说她敢于与市领导拍桌子吵架……蓝川内心早已对这个人物埋下了神秘、敬畏、崇拜和惧怕的种子。

　　马上要见到这个传奇人物，他不能不紧张。

　　郐部长向众人介绍了对面坐的六个人。局办公室隋主任、规划土地大队史大队长、建筑市场大队王大队长、房地产大队鲜大队长、城建大队车大队长、公用事业大队汤大队长。每介绍一位，军转干部们都使劲鼓掌。

　　郐部长抬手腕看了看表，似自言自语又似一种对大家的解释，说，“局长很守时的，我去电梯口迎一下”。过了三两分钟，电梯铃在走廊里一响，伴随郐部长和另一个人的笑声，橐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六个“大官”霍地从座位上齐刷刷站起，一起紧张地望向门口。

　　率先款步进来的，是一位个头不高，面目清癯的中年女人，一头疏松的卷发下面，双目精光四射扫视众生，外翻白领衬衣和合体的深蓝西装，显示出她是个十分讲究细节的人——这一定是白鸣丽局长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几秒。六位处级干部拔胸而立，全部露出欢喜的笑容，军转干部们也早已起立，齐刷刷注视着这个虽是首次见面，却必定会影响和决定自己命运的大人物。

　　她走到自己座位前，先向军转干部们整体扫视了一圈，点头露出一线笑容，坐下后，双手下按示意大家都坐下，转头过去对郐部长说：“我说过，今天怎么忙，一定要来和大家见一见！我就喜欢年轻人，看他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打心眼儿里就高兴，看看这些个，一个个多精神！郐部长我得表扬你，选人把关不错！”转回头又对众人说：“当初我让郐部长去招人的时候就嘱咐过，一定要先相好面，所谓相由心生嘛！今天一看这一个个的，真是不错！也都是帅小伙——这里最年轻的多大？”

　　郐部长欠身说：“最小的31，最大的45。当时我去面试他们的时候，就知道局长一定会喜欢，打眼一看就显得那么有活力，感觉上不知怎么，我自己也都跟着年轻了。”

　　白局长点一下头，继续对大家说：“本来打算只招15个人，局里执法任务太忙，后来实在是怎么算也感到15个人分配不够，尤其是城建大队他们负责全市的无证商贩清理，老跟我说人手不够，我就找到人事局长再协调这个事。你们中间那些当时报名执法局，但分数没考够的，就又从后面补充了20个人进来，所以，你们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们前期经过了大量工作，录用起来都很不容易。接下去，郐部长他们人事部还要办你们每个人的档案等等手续，所以说，你们应该知道珍惜这种机会……”

　　白局长向大家重新介绍身边的办公室主任，以及五个大队长和他们各自的职能——

　　规划土地和建筑市场两个大队主要是对全市开发商在建设中的行为进行监察，比如建设施工中的超层超规建设、无规划审批建设、无招投标手续建设……等。规划大队史大队的个头接近两米，刀子般的尖酸长脸，显出难以侵犯的神情。蓝川曾在电视台《新闻锋线》节目上见过他，当时是有百姓反映开发商隐瞒了什么问题，购房者上当吃亏的事。电视镜头铺捉到正在现场查案的史大队时，他冷淡地上下核对了记者几眼，手一拔镜头就走开了，那记者不甘心地追上去询问查案结果，那让史大队十分恼火，以半个眼珠都看不上对方的蔑视神情，用细瘦的中指点戳那记者道“你们他妈的懂个什么？全给我边上呆着去！”

　　白局长介绍到那个唯一的粗胖女大队长时，似乎一下子想不起来了，直接问她本人：“王大，你看我这记性，总是记不住，你今年多大来着，五十几了是不是？”王大似乎红了一下脸，纠正说51。

　　“51。知道劳动节，这个数字就好记。她们大队主要是监察施工建设中的安全方面，还有就是监查动迁许可，房屋的出售、出租、中介转让，房屋内部改造，拆改结构——对了，规划大队和城建大队都各自有一百多人，房地产和公用事业大队少一些，各自四十多。公用事业主要是管理煤气安全、出租车、供暖、用水、用电之类儿，工作量也不小，挺辛苦的……总之，我们局是拿过来了十八个执法单位的执法权。眼下，社会对我们关注度很高，上面对我们的期待也很高。全国综合执法体制改革的成败，重点是在看我们率先起步的东海市，一旦效果很好，试点就会转为正式，全国上下就会全面铺开，一旦失败，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呐……”

　　白局长略沉吟，话锋一转说道：“城建大队是我们局负担比较重的一个大队，本来主要工作是管理城市路灯、道路、桥梁之类的市政设施以及环境卫生、绿化、野广告等一些市容方面——只不过车大队，好像这些都已经不是你们的主要执法方向了，也都顾不上了是吧？眼下他们基本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到无证商贩整治上了——这个工作不好做！但为了锻炼队伍培养人才，我们局里研究，决定今后局里招录来的所有新同志都要先到城建大队锻炼一番！从你们这批军转干部开始，先全部下到城建大队锻炼，这项工作如果没干好，让我们干丢了，咱们整个局的脸面和东海市的脸面就全丢了！我经常对车从泰大队长说，你们要人我给人，要车我给车，只要能干好市容，我们局不惜代价！——说到这儿，我得补充一下，昨天市里召开城市建设工作会议，副市长又把咱局给批了，还是同一个问题，无证商贩没管好，你们回去还得再使使劲！重点是主干道，领导常去的区域，不行就站死岗。这回一下子拔给你们35个人的力量，看你还有理由没有，别再说局里没有支持你！”

　　高大粗壮的车从泰长得怒眼粗眉赤面秃顶，扮演山贼头目不必格外化妆。他略点了一下头，没有接局长的话茬儿，只是宣布了对这35人的分配方案——除了家住偏远的十位同志直接到城建大队办公楼上班，其余25人一律到城建大队下属的站前管理处执法。从现在起，所有人边学边干，即刻上岗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