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宽而漫长。尤其对于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来说是这样。
我没有回家,我不想回家。回家也是有着更多的苍茫和惆怅在等着我。汽车的喇叭声给我带来了短暂的不安和焦躁;我也可以不闻不问,这样的声音来的快去的也快,在你还没有发现或者看得清它的面容时,就失去了它的踪影,除了给你一阵满面的灰尘而外,其它的还是一阵灰尘。
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人群,看着那些拖家带口,或者穿着一身很光鲜的新衣服,再看看自己,同样的年龄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差距?我越想越觉得一阵阵痛苦涌上心头。我想尽快冲到前面去,只有冲到前面了,看不到这样光鲜柳绿的色彩,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也会平衡一点。有人在追我,也有人在笑我,而我此时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犹如春天刚刚出芽的韭菜被一把钝口的刀在收割。
“冲到前面去。”
我在想着,只有冲到了前面才不会受到冷落,只有冲到前面去,才不会看到那些穿着光鲜的耻笑,只有冲到前面去才能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机会,也只有冲到前面去,自己才会有一点光明,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自行车犹如一阵风掠过一个又一个人时,才发现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是单人单车,有的却比我还要慢,甚至于还要孤单,一个笑意在脸上有点像即将绽开的梅花。
正在思忖时,后面一辆车子似箭而来,立即就像一片落叶滑到了的面前。
那个人不时的回过头来,盯着我看。起初,还以为他是在等谁呢?望了望又没有人;‘呵呵呵!明白了,原来他是在和我‘比赛’啊!好啊,那就试试看……’
我把全身的精力运到了双腿上,发觉耳朵越来约坚硬,冰冷!
在这样一前一后的前行中,除了脸上的汗水,就是身上唯一的暖气,在凉风中飒飒的呼喊。一个又一个里程牌瞬间而过,还有一个个的隐约的声音在风中流浪。
路边的树,固守的房子自动在后退。
“自己该何去何从?”
离家的路已经相差七八十里了,离姨娘家倒是不远了。要不要去呢?车子的方向决定了心里的决定。
却还没有见到了哪位紧紧跟着我的哪位年轻人,也许,人家已经到了终点。
十字路口,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个年轻人,一脸的汗水,一脸的笑容。
我心里一点颤抖,发现自己的路原来还在路上。
“人的一生,走的路,不就是和骑车一样吗?只要用心去拼搏就好,不用在乎已是得失!”
这是我的感悟。
镇上离胥姨家还有一段路,这条路看上去,或者说是路。其实就是一条尺把宽的一条羊肠小道。白天还好,能发现这是一条路,如果是夜晚,就是感觉在田间里行走。
“世上本来没有路,人走多了就成了路。”这不知道是哪位名人说的。
远远的就发现了胥姨家房屋的背影,她们家的房子是在几个姐妹家算是最好的。如今也是。听说;她们刚刚结婚的时候住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个几个平方的小窝篷,人进去都得弯下腰,低着头,床还是借的人家的。姨夫的结婚的衣服也是邻居借给我的,还有几个补丁。吃的是队里补助的几斤稻谷(据胥姨说,姨夫是个孤儿,父母在解放前被土匪打死了,就是他自己也是被发现的早,差一点也被打死了),现在的家就是靠胥姨和姨夫他们的两双手日夜辛劳起来的。当时,还没有分田到户,他们白天在上工,夜里就悄悄的打结子卖给生产队。
“晓雨来了!宝贝,是那阵风把你给吹来的啊。”
胥姨眯着双眼,似乎找不到方向感;“孩子啊正在想着你呢?是不是把这个姨娘给忘记了。”
她走进房间关掉了电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三块花生糖。
“先吃块糖吧。”她找了个茶杯,倒杯水,“喝点水,等一下早点吃晚饭。”
我发现杯子里水是冷的。
“你喝这杯水吧,”姨夫递过来一杯橘子皮加冰糖泡的茶。“有点烫,冷一下喝。”
“谢谢!”
“家里人要谢什么。”
姨夫笑着。“中午两个小的还在问你什么时候来呢?”
“去叫他们回来吧。”胥姨整理一下衣服。
“不要叫我们,让他们在外面玩一会吧。”
“听说你来,他们就不会在外面玩的。”
胥姨门口东边的桥已经由以前的独木桥变成了一米多宽的水泥板桥。停留在码头上水泥船仓茨菇已经被刨开了一半,那些枯萎的茨菇叶子依旧在风中摇头。
室内的灯光有点刺眼,桌子上的菜却很有诱惑力,肚子里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但是,心情的愉悦代替了饥饿的煎熬。
大家都喝了酒,就连胥姨从来不喝酒,也喝了酒。
“晓雨,你来了,我们真的很高兴。”姨夫酒有点多了。“你能来看看我们……我们很高兴……”
“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啊!怎么能不回来呢?”我脸红红的,眼睛里很湿润。
“头晕了;”胥姨抱着头;“你能来,我们真的很开心。”
“哥!”一脸虔诚的姨弟弟拍了一下我。
“你都有二三年没有来了?!是不是有嫂子啦?”姨姐的脸像似在烛光中微笑。
“现在谈了吗?”胥姨和姨夫的几乎是同时在问。
我瞬间收敛起刚刚还在微笑的脸宠。杯子里的酒起了浪花。
“还没有。”我停了好几秒。
“如果遇到相巧的,可以找一个了,不要要求太高!好好成个家。”胥姨放下碗筷。
“是啊,只要能过好日子就行了。”姨夫帮我斟上酒。
“还能有什么要求?”我端起酒杯,忽然发现酒杯中的影子那么的虚幻,就像在千里之外发出来的一声呢喃。
“现在的社会一切都是向‘钱’看,谁又愿意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我发觉室内的灯泡光芒遮挡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现在谈一个对象那得需要多少钱啊?”
“你说的也没有错?当然,也不完全这样,追求真情实感的还是有!”姨夫轻轻的旋转着酒杯,“再说,就你目前来说,还是存在着一种眼界。”
“单位女孩子多的是,你看看要不帮你找一个?”姨弟弟大大咧咧的,似乎天下的女孩子都是他说了算。
“就你这样子,能把自己管好就不错的了,还帮别人呢?”姨弟弟的一句话马上就遭到了姨夫的‘炮轰’。
“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生活处理好了,就阿弥陀佛了。”胥姨的脸上马上就像寒风掠过一样冷了下来。
“就你嘴凶。这有本事谈啊。”姨姐瞅了姨弟弟一眼
我笑了笑,把筷子伸向盆子里的鱼,是红烧卿鱼。我挟了鱼头,虽然小,吃在嘴里很香。我看到了姨夫正在精心的剔着一个鸡脊骨,胥姨重新拿起筷子在选择伸出去的方向;姨姐正在看着两个骨头;一个是排骨,一个腿骨;姨弟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找对象的事情自己也作急,但是没有用啊,也不知道的哪一位在哪里?还有就是,家里的环境你们也知道,谁又愿意嫁啊?”
我眼睛里出现了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有母亲那疲倦蜡黄的脸,父亲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一种酸涩从心底深处慢慢涌起。刹那间,犹如一直离线的箭失去了准头。
“来!干了这杯酒。”
我仰起头干了杯中酒。
“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我看了看姨弟弟,眼睛里的话‘我的对象就指望你了’。
“你在上海如何?”胥姨坐在床上。
“说得过。”我眼睛紧紧盯着荧屏,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今年还去吗?”
“目前还没有确定;”我不知道胥姨问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她想表露什么?“如果这边好做,就在这边发展将来一样有前途的,姨姐他们现在如何?”
“你姨弟弟从学校出来就托人安排在市里最有名的机械单位实习,期满后直接进国营企业,以后的路是不用担心了。你姨姐是做缝纫的,现在也是在市里最大的服装企业上班。”
胥姨喝了口茶,把电视重新换了一个频道。
“为了你姨弟弟的工作,找了好多单位,有的单位要吗工资不好,要吗效益不好,就这些事情还被人家骗了好几百呢。”
“哦?”
我真的想不通,就胥姨这样精得成精的人还会被人家骗,这个人需要多大的能力啊。
胥姨就把她如何和这个人认识和交往的过程诉说了一下。我发现,原来胥姨还是很好骗的。没有想到的却是胥姨在损失了那么大的一笔钱还能如此的安静的诉说。想不通的是她竟然会一个人去处理这样的事情?
我不能懂的就是需要叙述的过程是如此的冷静,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以往那种为了一角钱还能后悔半天甚至于一顿都不肯吃的人会如此的不经意,难道,胥姨真的是变了?再说,她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人,失去了这么大的一笔的费用却能如此的带着笑容的诉述?这样的心情需要多大的耐性和转变?难道,当初的胥姨不是以前的那个胥姨吗?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也忘记了灯光下的影子还是那么的诱人,那一丝落在脑海中的笑容和一种女人的特有的醇香正在慢慢的蔓延,而我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双眼睛一颗心完全在思索这位眼前的胥姨……
眼前的这个女人——胥姨……
姨夫说了几句话。
他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这样不紧不慢的,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无关。语句的排序犹如门前的这条流淌的河水。
时代的年轮并没有淹没以前的故事,毕竟这样的年代的收入还是很难的。因为,在这样到处都还是有着计划经济的年代,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似乎那些损失的钱都不是自己挣来的。那年培育的菌菇损失不到上千元,躺在床上睡了半个月之久,还做了三个月的手工活。
再看着他们夫妻,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变得这么融洽了?
胥姨还和说了借钱的经过,听了心里不知道她所说的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
灯光有点散漫,就像一把逃出手里的沙子。
我听到了姨夫的鼾声。
一个影子在无声无息中又爬上了我的心头脑海,我的心头有点热,也许是那杯酒,也许是房间里太暖,姨弟弟的双眼睫正在跳舞。那个人距离很近却不能……
我睡不着,我在想着胥姨去借钱的过程,那个专门靠高利贷起家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的眼睛里永远都是离不开女人的身上,不管这个女人的岁数大小或者说丑与美,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而且,我借出去的钱永远都是先把利息先拿走的,也就是说,如果你借一百元使用三个月,每月的利息是三元钱的话,你能拿走的也就是九十一元钱……
虽然,胥姨在述说中那样的平静,却能感觉到那种恨意和咬牙切齿的痛,这种痛只有女人能知道。只有那种为了家庭为了孩子的付出的痛。这样的痛不是短暂的,而是一辈子的,家庭、丈夫、孩子还有……
不知道还有什么,留下的或者留不下的……
朦胧中我感觉到一双手……
胥姨总是穿的那样的利索。上身一件绿色小花棉袄,外罩一件淡灰色大衣。一条藏青卡叽昵裤子,方口尖头皮鞋,脸上擦了点脂粉,头上抹了点油。
“你看这样还可以吗?”
“好啊!蛮好!小姑娘一样。”姨夫眼睛里有点雾。
“都一大把年纪了,说的是什么话?”
“出去了。”
“嗯!”
早晨的阳光有点怕冷,披上了一条灰色的围巾。
这条有点年轮的老街,一大早就散发出一种年轮的韵味。
“你真的好准时。”一个有点猥琐的男人在说着。
“做事情就和做人一样,不能坑人。”
“那是那是。”
“你看那个是不是先给,我们马上就到了。”
“什么话?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的呢,就你那么点费用还是能出得起的。”
这个和胥姨见面的男人似乎见到了那些钞票发出的光芒。刺的有点眼睛都睁不开。
‘这个所谓的侄儿有点不靠谱,’胥姨心里打起嘀咕;‘现在钱在自己手里还好,没有见到对方的人肯定不能把钱给我……’
“你既然说马上就到了,那就等到到了给你吧。”
胥姨一脸的笑容,好比一抹春风在徜徉。
这个男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掐了一下。
‘这个女人。’这个男人心里在想,‘算一个女人。’
“就到了再给吧。”
二人无语。
这里是叫鱼市口的一个码头,各种各样的蔬菜,猪肉、鸡鸭都在这里交易,烂蔬菜的味道、死鱼的臭味、鸡鸭的那种臊味,熏得人都不敢呼吸。
这个男人把胥姨带到了一个二层的小楼的门口。
伸出手。
胥姨听到了钞票在空气中的呼喊,这种呼喊是伤感的,是一种哭泣的声音,哭泣中还有着一种喜悦。偏偏这样的喜悦是带着很多的汗水的悲鸣。
“你放心,办的事情绝对让你满意。”这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正式。
胥姨已经看到了一个孩子离去的伤悲。她知道,满意付出又怎么能有得到,就是这样的付出才能有更多的得到。她拼命的摇头,因眼前浮现出的是钱在翻身那一刻的温柔。想安慰自己,尽量是自己心里能得到的平衡。一种甜蜜的笑容像小河里的涟漪在荡漾。
楼梯的脚步声有时候像婴儿饿了时发出的呼唤,有时也像春天里的风是那么的柔和。
房间的三人牛皮沙发上,坐着一位身材有一米七几的胖胖的、宽脸庞、西装领带,脚上穿着一双印着米老鼠标识的拖鞋(应该是在家里的缘故,没有穿皮鞋。)站起身笑着。
“哦!徐……”一见到这个男子一脸惊讶的眼神;“坐!”
“叔!”这个男子坐下来欲拿出香烟。
“抽我的吧。”主人笑着。
这个男人没有客气,狠狠地抽上几口,一下子就将一支烟短了四分之三。仰起头吐出的烟圈,正在悄悄的像门口飞去。
“叔!这是我的亲戚,有点小事情,想请你帮忙的。”
“哦!”主人一脸的无奈,随即也呵呵的笑了;“能帮什么啊?”
“叔,知道你的能力,就帮一下呗。”这个男子似乎这个事情已经确定了似的。“叔!还有点事情,先走了,你可得用心的帮啊。”
这个男子说完就起身出门了。
“你走啊。”
主人没有起身,也没有答应什么。
胥姨看到室内的摆设:一人多高的冰箱,放在条几上的电视比自己的那台电视要大两倍;墙上还挂着几张字画,不知道是写的什么字,只是一个一个的圆圈黑黑的连接着,就像春天的好几条蛇搅在一起。
‘当官的就是怪,墙上挂着这些东西干什么?黑不溜秋的,多难看?也没有看出什么美观和漂亮在哪里;还看到一张从山上流水下来的一张画,下面的水花溅起好高;那些山上的树也不高,还有一个有气无力的太阳在哪里瞌睡。她觉得这些画怎么都赶不上自己家挂在墙上的明星画好看。’
客厅顶上的吊灯有着好几个像泡泡一样的小气球。旁边还有着一个个的白色的吊坠在闪着光。吃饭桌子上边的墙上挂着一只半圆的黑色的壁灯,侧面是一只大的座钟正在“嘀嗒嘀嗒”的不停的摆晃着。
“你是怎么认识徐二的?”主人打断了胥姨的永无止境的羡慕的眼光。
“哦!不好意思!”胥姨为自己的好奇而感到难为情。“是在镇上赶集是遇到我的……说起来他还是我们家的堂侄……他说,您是一位热心人……”
主人笑了笑。心里却在骂开了,‘这个徐二,还嫌害我不够,都和他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给找麻烦,这次不知道又……’
主任大量着面前的这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虽然有了一点年纪。看上去还顺眼。
“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胥姨赶紧动动身体,那身上的香水味,悄悄的弥漫着。
主人打量着眼前的的半老徐娘,方圆的脸宠,白皙细腻,几道浅浅的鱼尾纹,就像晨曦的朝霞,鼻子闪着一点皙细的肌肤光泽……
他没有听清楚胥姨说了什么。只是一种蓦然的感觉答应着。
“哦-哦-哦。”
胥姨望着旁边的这位主人,心里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只是感到自己的脸有点烫。
“乡下人没有什么好的,带一些土特产不要见意。”
此时的胥姨根本不像是一位已经有了两个即将成家的孩子的母亲,倒是像一个刚刚长大头一次出门的小姑娘。
“不用……不用……我家里有……”
主人也有点慌乱的。心里也在想;‘今天是怎么啦,你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啊,怎么会这样呢?’
“家里有,什么忙也没有帮上,就收你的东西不好。”
“你有是你自己的,这是的一份心意,不任事情成与不成,大家认识一下就行。”
“这样子,那怎么好意思?!”
“您先忙,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你的事情会放在心上的。”
主人把胥姨送到门口。
“您也不要当着负担,等机会……等机会。”
胥姨回过头笑着。
主人看着胥姨下楼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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