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渔歌停下来,大雨中隐约响起桨声,由远而近,接着响起漂姐的笑声。
“你们先上去吧,我涮涮网。”老绝户可怜起妮儿,让我们喘息一下。
天漏了,暴雨如注,下得愤怒、疯狂,把天地间万物淹没在昏暗里,溅起水洼,又似无数嬉戏的水鸟,一齐扇动拍打着翅膀。闪电很刺眼,使人不得不眯缝起眼睛。我和妮儿手拉着手,相互挨得紧紧的,一步一滑走上泥泞的岸坡。没地方避雨,上岸后更冷,妮儿抱着胳膊,牙齿打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别说妮儿顶不住寒气,乍一上岸停下来,我的身上也冒起鸡皮疙瘩,腿肚子打转,手指头痉挛。
“妮姐,脚怎么啦?”
“大概被蛤蜊皮扎了。”她抬起脚丫子,声音像哭一样。
怨不得每走一步都抽动一下嘴角,她的脚板划破了!我跑过去取来酒坛子,强迫她喝口酒暖暖身子:“喝吧,快喝,喝下去就暖和了!”妮儿喝下一大口,呛得人咳嗽起来,我自己也喝下一大口驱寒,一股暖流立即涌遍周身。来江神庙这些日子,我也变成一个地道的小酒鬼,半大海碗白酒下肚习以为常,脸不变色心不跳。我喝过酒,检查一下她的脚底,脚心划开一条半指长的口子,江水都把伤口泡白了。“忍住,妮姐,我消消毒。”我从酒坛里倒出些酒给她冲了冲伤口,她可倒好,笑着原地单腿蹦跳起来。
妮儿眨动着眼睛笑着,放下脚后,仰起脸颊,洗起天然的淋浴。雨水从她的头上往下流淌,长发散乱地披在脸上、脖颈上、肩上,有的都跑进嘴里,运动衫和短裤贴在她的身上,紧裹着少女的乳房和修长的大腿。妮儿张开整齐的牙齿把嘴里的发丝吐出来,接着将头部向后甩去,甩开那沉甸甸的长发。那一瞬间,我觉得她简直是美的化身,越发动人,有些怦然心跳了。如果不是发现她哭了时,我会一直欣赏下去的,但是在如注的大雨中,分不清她脸上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透过雨幕,我终于看清楚了,实际上妮儿是在哭,之所以装出笑的样子,是想掩盖内心的压抑。妮儿哭了,哭得都有些上不来气,又像笑得喘不过气来,胸脯起伏着不能自已,让我既感震惊又不知所措。她分明是在用雨水和笑掩饰泪水,不让身边的人难过、窘迫,我搓着手问:
“你怎么啦?妮姐,疼得厉害?”
“没,没什么,弟,活动活动,暖和。”
她竭力抑制着抽泣,双手拉起我,旋舞一样转起圈来,眼睛里还带着流泪的笑。
“冷,你先回去暖和暖和。”
“活儿还没完呀,怎么能走?”
“你不比我们,摔打惯啦。”
“你能干,我就能行。”
倾盆大雨还在下着,忽而电光刷刷,忽而一片昏暗,还没有变小和停歇的意思,妮儿固执地拒绝我不肯离去。我注意到,老绝户回头朝我们咧嘴笑笑,似乎对妮儿的表现挺满意。“这是她的一个机会。”我的脑海闪过这个念头,现在她已获得信任,下一步怎么办,到底能不能留下?我希望妮儿留下,关切她的命运胜过关切自己,从我这方面来讲,也好有个同年龄的伴儿,有个能说在一起的人,但妮儿的命运须由大人们决定。
这次拉大网的收获不小,网面上挂满扭动的鱼,大家都非常兴奋,我们逮住二十多条大鲤鱼,条条二三斤重。妮儿的脚扎伤了,老绝户让她和漂姐坐在船上,自己在船尾掌舵,我和狗剩子拉起纤绳逆流而上。回到江神庙,狗剩子独自留下冒雨把鱼倒在漂姐的船舱里,好让她明天一大早赶进城去。
晚饭很丰盛,因为漂姐和妮儿的到来,病叔乐不可支,特意做了四道菜,有清炖鲤鱼,油煎小咸鱼,清炒黄花菜,土豆熬豆角。漂姐换上狗剩子的干衣裳,与男人们干起杯来毫不逊色。果然女人喝酒一个顶俩,漂姐和两个男人一碗对一碗喝下去,直到把狗剩子灌得死猪一样倒在炕上,仍然没事似地收拾残席。妮儿因为疲惫,换上我的衣裳,吃过饭就早早躺在炕头睡过去了。我不知道大家怎么商量的,一直强打着精神探听结果,坐在炕桌前没动。席间大家并没有谈论妮儿去留的问题,老绝户叮嘱我赶紧睡觉,明儿一大早要我和他一起去榆树崴子。
屋外的大雨下了一夜,雨点打在天窗玻璃上噼啪作响,江边草地对面,依然响着隐约的雷声。下雨天,蚊子、小咬都躲进屋里,哼哼着吸人血,搅得我一夜都没睡踏实。妮儿睡在炕这一头,漂姐睡她身边,我夹在老绝户和漂姐中间,只能勉强平躺开身子。看样子漂姐早就习惯留在这儿过夜了,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汗臭、屁臭、脚丫子臭,有如雷的鼾声也睡得十分香甜。有一段时间她打着不规则的小鼾,伸出胳膊把我搂在怀抱里,说着梦话。炕面烧得太热,人被漂姐搂出一身臭汗。我试着挣开她的双臂,我越往外挣,她搂得就越紧,竟用大腿把我的双腿夹住了,我躺在她的怀里,觉得自己是个婴儿。
其实是我不想挣脱开,躺在她的怀抱里,有一种和躺在母亲怀里不同的感觉。我的鼻孔闻到她的呼吸,肩膀触及她富有弹性的胸部,下身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这种冲动不断膨胀,充满整个身体,我的小鸡鸡不自觉地隆起,有如晚上一泡尿憋得醒来下身鼓鼓的……那时我还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尽管在那么严酷的环境里挣扎,浑浑噩噩地生活,经过短暂的正常日子的调整,他的青春萌动期已不可遏止地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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