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小伙跑到电线杆底下,电线太高,我们够不到。刘小伙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撩起长腿向上一跳跃上电线杆,两腿盘住电线杆噌噌爬上去。我从下面递上铁锹,他抡起铁锹砍断电线,铁锹跟着飞了出去……再看那草垛时,黑烟淡多了,可能是热空气效应,通红的火焰开始向四下蔓延,一会儿往前窜,一会儿朝后扑,火舌就要舔到邻近的草垛上。幸亏草垛的垛顶苫着一层席子,席子上铺着一层泥巴防雨,暂时还能躲过火焰的袭击。鬼队和那个老头正在间隔草垛,穿梭般搬运草捆,使大火无法蔓延邻近的草垛。我和刘小伙冒着窒息的危险迅速加入运草行列,热血在太阳穴沸腾,也不觉得害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救火!”大地似在喘息起伏,脚下燥热难耐,嗓子眼飞进草灰,幸好我们全都穿着棉衣上班,才能抵挡住一阵又一阵扑来的热浪。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重,飞快向前翻滚移动。“怎么还不下雨?下雨就有救了!”我企盼着下雨,抱起一个草捆跟上母亲,跑到安全的地方扔掉,喘一口气再往回跑。
这是一场致命的考验。
刘小伙喊起了革命的豪言壮语,鼓励大家坚持:千难万难,有了毛泽东思想就不难。为保护国家财产不受损失,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
火势越来越低,时而有烈焰腾空跃起,夹杂着明亮的火星,垛壁也冒起火苗,热气越来越猛烈,眼看着就要被大火吞灭了。头顶上响起断裂声,空气中弥漫着焦煳的气味,我的草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燃烧的草棍雨点般落在身边,四周热得自己也着起来一样,喉咙几乎无法呼吸,眼里流出泪水,我们的步子越来越小,只能跑到没有烟的地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谁都不难判断,仅靠我们这几个人救火显然一厢情愿,看情况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雨还是迟迟不下,人胀得关节都痛,心揪得紧紧的。我想:“要呛死了!”但火场就是战场,轻伤不下火线,大家都跟着刘小伙背起革命的豪言壮语,克制着心头的恐慌,没有一句怨言,好像大火并未使人惊慌不安,搬运草捆的速度更快了。
老头的脸颊痉挛起来,绝望地扔掉草捆喊:
“完了,你们撤吧。”
“不。”我们说。
逃跑是丢脸的,也不太像话,似乎有许许多多的眼睛,都在盯着我们紧要关头的表现。灼热的气浪已经逼迫所有的救火者都停了下来,并不断的一点点的往后退却,谁也说不清楚留在这里坚持下去会怎么样,心里都害怕得要命。老头咬了一下牙,再一次大吼着要大家赶快离开:
“快跑呀,再不跑就没命了,逃命吧!”
头顶的断裂声更大了,风和火愤怒地吼叫。眼前翻滚着一股浓黑的烟雾,整个燃烧的草垛都在摇晃,倾斜,天空似乎也塌了下来。
“不好,快跑!”
母亲的脸色变得煞白,眯缝着眼睛说,拉起我向铁丝网外跑去。身后的草垛哗啦啦塌陷了,蒸腾的气浪将整个垛顶掀上天空,大地要熔化了,天空在颤抖,火头越来越高。在摇曳的红色和黄色的火光下,浓烟衬托着低空的云块,山呼海啸一般,好像世界的末日就在眼前,给人一种置身于地狱里的感觉。此刻大家都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谁也看不见谁,一个接着一个。头顶的斜上方是燃烧的大火,噼噼啪啪的声音震耳欲聋,身上的衣服烧出一个个窟窿,头发、眉毛几乎被烧焦。我们跑出去一段,身后就被跟着屁股倒塌的火焰淹没,塌陷的火与地上的火连接起来,黑烟和火焰旋转着,仿佛空气自己在燃烧,立即形成一片火海。生死就差那么一点点,现场的人哪怕仅仅迟疑几秒钟,就完全可能一起报销了。一直到我们大汗淋漓地越过铁丝网逃离火场,爬上铁道专用线躲过一场灭顶之灾,坐在铁轨上,心里还一阵阵后怕,脑袋还在眩晕,双腿还在颤抖。
当然,更多的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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