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铁路枕木一步步走着,想着,猛然被一阵喊声惊醒,看见大眼贼和杨炝子正朝我跑来:
“站住,于艾平,你给我站住!”
一个危险的信号在脑子里一闪,我要躲避开,可是没有办法,他们已看见了。我吸了口凉气,显得有些慌乱,连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出,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凑到一起准没好事,何况我。我告诫自己不要和这些人发生冲突,最好离他们远一些,拉下帽子撒腿逃去。 大眼贼很快追上来,肩上背着半塑料编织袋树皮,喘着粗气说:
“站住,你听见没有?”
“我以为你叫别人哪。”
我用土篮子挡住他,防止对方的攻击,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着分辩,始终保持距离不让他靠近。
“哪有别人,就你一个老反革命分子,阿嚏。”
“我不是反革命。”
“老反革命!”
“我不是。”
他一口一个“老反革命分子”,使我的恐惧一瞬间变成了愤怒,气得要发疯。他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我知道此时示弱意味着什么,也用同样凶狠的目光盯着对方。真想用拳头砸他的脸,或者给他几记耳光教训他一次,让他懂得人是不能随便欺负的。至于会发生什么问题,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他肯定也有所察觉,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我从不承认自己是反革命分子,也从没反过党反过社会主义!
“你没戴黑心出来,想逃跑。”他强词夺理。
“我没想。”
“你想,就是想。”
我们怒目而视,相互表达着憎恨和厌恶,恨不能把对方吃了。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包括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觉得手指节都胀得疼痛,指甲把手心都抠破了,无疑是竭力忍住冲动的结果。周围突然变得非常安静,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我真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又惹下滔天大祸,强压住火气问: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看你逃的了一顿揍,活的不耐烦了,快他妈给我坦白,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捡煤核儿。”
“说得跟真事似的,我就知道你去藏狗,阿嚏!”大眼贼阿嚏连连,望一眼跑过来的杨炝子,把头扬了一下,底气更足,左右移动身子想绕开土篮子。“我们怎么告诉你的,那狗一回家,必须交给红卫兵审判,新账老账一起算,跟我们去学校走一趟吧。”
原来他们又在打虎子的主意,真够厚颜无耻的。
杨炝子追上来摸出一把弹簧刀,啪地弹出锋利的刀尖,在我眼前摇晃着说:
“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架屁崩!”
他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逼得更近了。
我慌了神,往旁边迈开一步。
“怎么,害怕了?你这个混蛋!”杨炝子也移动一下身子,话语中透着几分兴奋,试图切断我的退路。“不去也行,把狗给我们牵来。”
“你们休想动虎子一根毫毛,那不可能!”我大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已被他们抢过一次,决不能再失去虎子了,必须赶快离开不再纠缠。你们才是混蛋,是真正的强盗。血燃烧着,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真豁出去了,竟然把害怕置之脑后,弓下身子用土篮子顶住大眼贼,一家伙搡他个大跟头,又顺势一抡打掉杨炝子的刀子,转身大步朝铁道专用线跑去,让他们的阴谋落了空。背后传来杨炝子的喊声:“站住,站住,你跑不了!”等大眼贼爬起来,我已经跑出老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拐进糖厂的机修车间。太阳正在落下去,雨后的路面早已经干了。我气喘吁吁站住,庆幸自己总算走运,事情没有进一步发展。我挥了一下拳头,在心里吼道:“你们吓不住我,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挨过一天是一天,这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我从沉重的心情中解脱出来,最好别去想这些事,朝脚下吐了口唾沫,也和大眼贼一样打起了阿嚏。
(卷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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