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潭的冬天依旧寒冷，湿冷的海风吹乱了头发。
篱雨去农场找卡眲，卡眲依旧在农场里忙碌着，里里外外打理着。冬日的阳光照在餐桌上，厨房里烤着浓香的奶油面包，篱雨喜欢吃全麦面包，小小的一个，泛着焦香味儿。
酸奶，现出炉的烤面包，餐厅最常见的早餐。将面包撕成小块，蘸上浓稠的酸奶，再一杯焦香的苦荞茶，消磨一上午的时光。
“篱雨，你跟卞秊快结婚了吧！”
“不清楚呃！他还没有准备让他的家人见我呢！”
卡眲坐在她对面剥豌豆，一个劲儿地看着她。
“他的世界我真的不懂。”篱雨叹了一口气，拿起一个新鲜玉米，一粒粒剥了起来。
“没有结果，多遗憾。”
“总有一天要离开的，早抽身早解脱。自由万岁！”
“中午烤披萨吃，你喜欢吃腊肠还是香肠？”
“腊肠，突然想家了。在油茶峝，每到冬至前后，家里就会做一大堆的腊肠。”
“甜的还是咸的？”
“披萨吗？披萨当然用甜肠，南方人做甜肠还会加入当地产的酒，增香又可以保留很久。”
“篱雨，有没有想过在秋水潭度过自己漫长的一生？”
“你是说在这里打拼？”
“是啊，女孩子没了婚姻，那就更不能没有事业。”
“我也很迷茫，出路在哪里。”
两个大女孩在厨房忙碌，篱雨帮忙切腊肠粒和芝士块，一边配料一边想着卞秊午餐吃什么。
大多数人的婚姻，像一个陶瓷杯，一张精美的餐桌，一个光洁的瓷碟，一个小巧的勺子，一所华丽的房子，一生无忧的生活。否则，陶瓷杯再华丽，也是角落里布满灰尘的物件而已。
卞秊他是一颗璀璨的钻石，他应该被华丽地镶嵌在铂金戒指上，套入一双高贵的手上。
在卞秊身边的日子，篱雨对他们的未来避而不谈，别无他法，因为他们之间毫无未来可言。就像一朵山谷里的野花，插入白玉瓶，格调不在一个水平上。也许一个陶罐，一个乡间院落，一束野花，会有那么一丝古朴与自然。可最终，爱情是不允许换水换土的，野花在它被采摘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枯萎。
她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屋外冷冷清清，月亮已经爬上了西边的天空。一个人在覃镇的小街巷里乱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座小桥边，多希望能够走进卞秊的未来。她坐在桥边静静地想着他，哭哭笑笑，像个孩子。
岚弥来到了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你其实就是卞秊的母亲吧！”篱雨收拾好情绪，一脸平静地看着岚弥的眼睛。
“你很聪明。你又逃了。”
“没逃。兽类受伤了，都知道找个山洞舔舐伤口。”
“越简单，越幸福。”
篱雨抹干了眼泪，“幸福是一种慈悲，是一种长久的忍耐，是一种包容。切确来说，只是换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你爱他吗？”
“记忆太稀薄了，我怕时间一冲就淡忘了。爱是什么？成年人理智，所以做任何决定时，没有谁头脑发热。”
“无法解脱，那就放手。”
“爱有就像膝盖上的风湿痛，天气一变就酸痛。”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篱雨喜欢平凡的生活，没有感情的烦扰，无爱亦无恨。人的感情就像一坛酒，开坛的时候香醇甘冽，酒香散去，也就平淡无味。
“再浓烈的爱，也会趋于平淡，变得索然无味。”
篱雨起身走下桥，消失在深幽的巷子里。
“不要伤心了，晚上不要乱跑。”
“光怪陆离的世界，眼花缭乱让人困惑。”
冬日的油茶峝，阳光绚烂，却没有一丝温度。
穿过一片高大古老的枫树林，一座老式公寓露出黄色的墙面隐没在树林间。篱雨跟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一直在树林里跑，走进一扇铁门，池塘里的水从打开的缺口流了出来，偶尔蹦出一两条小鱼，在浅水滩里扑腾。
走过一条林间小道，上面铺了一层泥沙，走起来咯吱作响。路的尽头是一条马路，路旁种满了梧桐树，路边上有人卖水果，行人寥寥。
阳光透过落光树叶的枝桠照在灰色的水泥马路上，猫突然消失在围满了竹篱的菜地里。墙面上的小广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紧急开锁，请拔电话：XXX—XXXXXXXX。”篱雨盯着那个“拔”字思索了半天：难道是拔掉电话线？突然灵光一闪，是拨打电话。
再往前走，又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墙面小广告，墨笔一挥：冬日皮草大包卖！篱雨惊得嘴巴里可以塞个小西瓜：大包卖？思索来思索去，那个毛笔字鬼画神符，不是大包卖，是大甩卖，两个字一草，不分伯仲。
再往里走，就到了那栋旧公寓了。
篱雨站在楼道底下，静静地看着一位新娘拎着白色婚纱裙摆走过泥沙地，上了一辆婚车，离开了。
怔怔的，眼神没有焦点。突然想起梓莜，想起她穿婚纱的样子，洁净干净的脸庞，小小的个头，踮起脚亲吻新郎的脸，与相爱的人牵手一生。想起她云淡风轻地说：“篱雨，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想你。”
掏心掏肺的友谊，单纯无忧的年少，那种澄澈的岁月，珍贵，难得，谁舍得丢？
路边的院子里，阿嫂在里面晾衣服，屋里传来打麻将的声音，地里的草珊瑚长得繁茂青翠。篱雨站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蹲在门口吃早餐的谘忭，他瘦了些，长大了些，身上多了一丝成熟的气息。
抬头四目相对，谘忭愣住了，笑容立马爬上脸庞：“篱雨，你，你怎么来了？”
篱雨微微一笑，盯着他的小汤碗：“还是那么爱吃馄饨？”
“对啊，自己随便卷的，爱那股胡椒味儿。你进来，进院子里来，这边拆迁，把这里给拆敞亮了。”
“我都快十年没来这片小区了，这片老公寓，这些老巷弄，真让人怀念。”
进那个熟悉的院子，一股浓浓的木香扑鼻而来，院子里有一个玻璃雨棚，里面放了好些香木，院子里摆放了几盆花草，刚刚浇过水。
谘忭依旧一个人，一个人在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院落里生活。篱雨眼眶湿了，抬头对着谘忭笑。
客厅里头重新装修过，家具也换过一遍，可篱雨还是能找到年少时的那股稚气与两个人的烟火味儿。
“谘忭，你还是做木雕是吗？”篱雨朝厨房喊，谘忭正在往冰箱里拿汤圆。
不久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出来，篱雨喜欢吃汤圆，这个他是最清楚的。
“对的，这里有一片旅游区，会有游客来。他们有的时候都会来带特产，我把一些木雕放在店里，有些销量。”
“那也是很辛苦的。”
“很轻松的，我喜欢刻刻画画的。”
“给我做一对接吻鱼吧！”
“你……你是要送人？”
“别问那么多，做就是了。”
谘忭特意去山里选材，选了一块老松木，软硬适中，树木芳香。松木，让他想起了那盒散发着松香的印章。原本想用樟木，樟木的幽香可以驱蚊虫，硬木又可保存很久，思来想去，樟木不好雕刻。鱼儿的花样选择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鱼嘴处用了两块磁铁，双双对对，十分喜庆。
篱雨已经很久没来找他了，做好的接吻鱼挂在工作室的桌角，在风中摇摇晃晃，始终没等到篱雨。
后来，他将那对接吻鱼挂到店里，依旧无人问津。也许，那只是篱雨喜欢的东西，不主流，也不流行，就像学生时代的篱雨，静静地坐在角落，悄悄地望着谘忭，暗恋就像是阴暗处开出的花朵，阳光照进来，随即枯萎。
庚子年的春天，去往油茶峝的路边上，开满了荼蘼花。白色的荼蘼花，就像忘川河边的彼岸花，走过奈何桥，就能看到你我的缘分写在三生石上。
谘忭静静地在那个古老的院落里，静静地雕刻着一块松木，油茶峝的春天依旧开满了泡桐花。
篱雨闻着花香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要种泡桐树啊？味道那么难闻。”
“砍柴的人都说泡桐泡，不耐烧。那是因为年份不够，你看那成材的泡桐，笔直的主干，旁枝少。任何树木都要时间成材，一两年的泡桐就砍掉，当然不够硬。”
“花多难闻。”
“泡桐花多美，紫色的花朵，一朵一朵掉下来，硬硬的萼，不容易被毁坏。”
燕子都是成双成对的，飞到栖息地，衔泥筑巢，孕育小燕子。经过一整个夏天，燕子长大了，转眼到秋天，燕子带着小燕子南飞，迁徙过程惊险万分，危险重重。来年，存活的燕子成双成对回归旧巢，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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