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晚了,天边的鸽群在斜阳里绕着双子楼盘旋,旋出一个个幽深的漩涡,像极了梵高的银河系。篱雨坐在路边闭着眼睛打瞌睡,走了一下午,很悲催地又迷路了。
天色渐渐晚了,去了一家餐厅,那家餐厅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昏暗的灯光,走过一楼幽深的过道,沿着楼梯走向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热牛奶,拿起窗台边杂志架上的杂志,精美的扉页上是灯光璀璨的宴会餐厅,华美高贵的水晶帘,高脚杯。低眉一扫,再抬头看向吧台,这是一家酒吧,餐厅在三楼,在这里这能喝果汁饮品和酒类。喝完牛奶,趴在散发着甜橙味的餐桌布上睡了过去,走了一下午,已经很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工作人员轻轻地叫醒了她:“篱雨小姐,这里不能睡了,已经打烊了。”
她将钱压在牛奶杯下,拎着外套起身准备走人。
“对不起,买单还是到收银台。”
走下楼的时候,肚子已经很饿了。打电话给雾烟,雾烟在电话里远程教她用电子地图。讲了半天,她有些犯浑,肚子饿没了脑力。雾烟叫了一辆出租,她站在双子楼下面等。那辆出租车找双子楼就将近找了半个钟头,根本就没有那样一座楼,而是两座一模一样的楼相对而立,是座大商场。
上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车直接开往风车呙,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甚至都看不到灯光,篱雨翻了翻裤口袋,里面有两颗奶糖,在今晚开饭前,先垫垫肚子,也算是饭前甜点了。
风车呙的老板,这是离她迷路地点最近的一家民宿。雾烟接到她的电话有点瞠目结舌,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散步散到离家三十公里外的地方迷路的。
他劈头盖脸地吼她:“你散什么步,散到三十公里之外去了?”
“没有啊,就是随便上了辆公交车,一路坐到底,下车后发现那个地方没有回程车。”
“就你有闲情逸致出去游手好闲来着。”
“只要好奇心不死,猫就永远不会好奇至死。”
半夜的时候到达风车呙,一个人走过长长的街巷,遇到了一个怗缇欧,一个心如死灰的女子。半夜一个人如游魂般在古老的街巷上游荡,着实能吓人一跳。她看了篱雨一眼,两个人一起并肩走了一段漆黑的路,她说了一路的方言,篱雨一句话没听懂。
“你没地方过夜吧?”她最后说了普通话。
“对啊,这么晚了我找不到风车呙那家民宿,出租车司机也没找到。”
她带篱雨去了一座石楼,石头垒砌的低矮房屋,屋内散发着淡淡的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能够看到一个老奶奶在灯下缝补衣服。走上台阶,躺在阳台上的栏杆上仰望星空。暗夜中有飞机飞过,静夜中仿佛能够听到飞机飞行的声音。
她是喜欢秋水潭的,站在落地窗前,黄昏时分,看斜阳中的飞机缓缓起飞与降落。她是喜欢油茶峝的,夏夜的时候,躺在单杆的栏杆上,仰望漫天的星光,旁边的菜园子里种满了瓜果,花生散发着土壤的气息,远处的池塘传来响亮的蛙鸣,不由得生出几分“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田园情怀。
“这是我常爱来的地方,这个地方住着一个老奶奶。”怗缇欧双手放在篱雨的眼睛上,“一个有故事的老人。”怗缇欧不太喜欢跟陌生人兜底,所以说话都绕着弯子。篱雨闭着眼睛,眼珠子依旧骨碌骨碌地转着,触摸软软的眼睑,是种很奇妙的体验。
“这是个很古老的地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八月份的台风,湿漉漉的石屋子,推开窗户,看雨水响亮地冲刷着地面。”
“你是个独特的女孩子,切确来说,台风天的确是这样的。”
“怗缇欧,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就算迷路也不害怕吗?”
“去向一个陌生地方,不是只身赴会,那就是命运,你在寻找你命运里要去的地方,遇见你命中注定的人。”
“在你这里,我找到了答案。”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有答案。问题是一环扣一环,答案也如此。”
情书之《童趣》
梓莜:
蓝色的信笺填满粉红色的想念,春天时,桃花在山坳里开放,粉粉的嫩嫩的,风都带着淡淡的花粉味儿。初夏的时候,嫩绿的叶子下面结下了小小的青色的带茸毛的小桃子,十分可爱。
春天的油茶峝是美丽的,水边的映山红格外地红,一朵朵花骨朵儿,瘦瘦的,小小的开得倔强,树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冰凉的泉水,仿佛能看到鱼虾在沙石上游动,身体通透,仿佛齐白石画里的对虾。
河边的风吹动古老的柳树,台阶下的姑娘站在水里浣衣,纤纤若柳。河对岸的白鹅在水边漫步,沙滩在烈日下显得寂寥。我仿佛能够看到年少的你,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在阳光在蹲在河滩上玩沙雕,挖着挖着,挖出一条水沟,河里的鱼儿顺着水沟游了进来,一行小伙伴拍着手笑着跳着,充满童趣。
园子边的苦楝树结出大串大串的苦楝子,小孩子都知道苦楝子是苦的,所以没有谁敢尝。孩童会光着脚丫爬上去,摘下满满一袋,下树后相互抛掷着玩耍。从小只知道苦楝子会结果,长大后才发现苦楝子花是如此地漂亮,暮春初夏开出一簇簇紫色的花簇,华丽而高雅。后来在一座大城市,宿舍旁有一颗古老的苦楝树,每次看到那棵苦楝树,我都会想起油茶峝。就像每次想到油茶峝,我都会想起在风中忽攸一声就长大的你和我。
无论我走多远,我都记得故乡的一草一木,记得记忆里的绿叶豆腐,炎炎夏日下光着脚丫走过原野的年少。无论你走多远,要记得我,一直在风里守候,就像墓碑守护山川。
年纪越大,越是怀念从前,怀念如今屋顶长草的年少时光。小鸟在屋顶跳跃,空旷的山村空无一人,村口的树已经老了,雨季一到,长满了木耳,河边的木芙蓉已经变成了松柏,这个沧桑的世界让我突然特别的想念你,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年少的时光,总是充满阳光的味道,河边的野葡萄每年独自开花独自结果独自掉落。野葡萄方言有个美丽的名字,叫禾花籽,在禾苗开花的时候结果,所以叫禾花籽。每年中秋前后吃稻田蟹,或者吃稻田米,我都会想家,禾苗开花,稻花飘香。希望你听到这个美丽的名字,你能够记起这样一个念旧的我。
谘忭
庚子年十月末
烟火漫天的除夕,一个人站在屋顶看烟花饱满地爆破,绽放后销声匿迹。很多时候,篱雨都是一个人看烟火的。她身边的人,都喜欢放烟花,而不喜欢看烟花,都说烟花易冷,人事易分。篱雨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没有离合,自然没有悲欢,所以看烟火,只是看那绚烂的一刻,温暖了夜空。喜欢烟火,只是因为一首歌,那是一首从“易搜”上下载的一首歌,下载后需要改名,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备注了一个名字《烟火》,干净清澈的声音,不出名的年轻歌手,可就是那样一首歌,伴随了谘忭离开她的日日夜夜。
多年后,那部手机已经彻底失修,储存卡已经丢失,那首没有名字的歌的确是再也找不到了。从那以后,她爱上了看烟火。每次看烟火,会想起那样温暖的声音。
那年冬天,谘忭独自离开。最后一次拨打谘忭的电话,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白色的阳光绚烂,可天气依旧寒冷。服务台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告诉她:“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这说明,这辈子她都无法再联系谘忭了。后来她试着再次拨打,依旧是停机,那个时候通信服务不够方便,不可以异地异号充话费,他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泡,发出绚烂的光后,爆破消失了。
每次一个人面对黎明前的梦魇,大汗淋漓地醒来,瑟瑟发抖地坐在空旷的房间里,听时钟“滴答滴答”地转着,仿佛生命一点点地流逝,恐惧感如影随形,她多想有个人陪。可她只是一个人走过黑暗,急匆匆带着满心的恐惧走向热闹的人群,不敢回家,也不想回家。就如多年前的黑夜,她光着脚丫独自穿越空无一人的原野寻找一个没有恐惧感的房间,寻找一个温暖的家。
离开谘忭的那个春天,母亲陪她去寺院烧香。一个人走过漫长的林间小道,幽幽的檀香,悠悠的晨钟和木鱼声。她看着寺院里水池里的水缓缓地流动。匆匆走过大殿,她是想离开尘世的。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厚,半夜时大雪伴随着电闪雷鸣。女师傅说她还有尘缘,双手合十后继续往祝福树上挂吉祥袋。
母亲一直跟在她身后,在寺院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年冬天她去“易搜”找歌,找到了《烟花易冷》,力透纸背的歌词,诡异的前奏。每次听,她仿佛能看到一个身着玄衣的小女孩,每次都在黎明来,梦魇中的她窒息无法呼吸,挣扎着醒来。依旧一个人熬药,喝药,一个人带着惊恐穿越人群看露天电影。后来那首歌改名为《伽蓝寺》,她只能听到林志炫的版本,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段惊恐而惊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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