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言情小说 玄幻推理 武侠小说 恐怖小说 成人文学 侦查小说 其他连载 小小说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原谅,但不能忘记(1-4卷连载 246)

时间:2021/5/26 作者: 于艾平 热度: 388027
  二

  胖蓉的思维很简单,遇到事情总要问两三遍,过后还记不清。

  我甚至在她身上产生一种城市孩子对农村孩子的优越感,这也是她吸引我的一方面原因,可没多久就没这种感觉了,我也没想的比鼻子底下更远多少。那时人们的脑子里全空空荡荡,我又能知道多少呢?相形之下,我自己的小天地倒显得非常浅陋。

  一个人寂寞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胖蓉就拉着我打扑克,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很合得来,友谊与日俱增,交谈总是泛泛的,随意从一件事扯到另一件事上,没什么实际内容,但这种交谈本身就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和愉悦,从小就认识一样,往下相处就容易多了。我俩坐在热炕头上“打娘娘”,围着火炉烤土豆吃,一下午都不觉得烦,只要她不停地说下去就好,这就大大方便了我们之间的思想交流。土豆好烫,有的烤过头,有的根本不熟,我不由双手倒来倒去,胖蓉却笑我娇气,她把烤焦的土豆放在手里怎么不觉得烫?我不知农村是什么样子,经常显得很傻,从她嘴里了解的事大都觉得十分新奇,增长不少见识。比如她告诉我农村的年怎么过的,除了杀年猪,喝大酒、放鞭炮、打扑克,还有赌钱,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生活中还有赌博这回事。

  “赌得厉害吗?”我问。

  “厉害,一到过年时家家赌,男女都有。”胖蓉不以为然,“我跟你讲呀,屯子里就这么个风气。”

  “输了怎么办呀?”

  “给人家钱嘛,没钱押房子,押东西,过不多久就成穷光蛋了。”

  “没人管哪?”

  “管,公社有抓赌的,一来人抓,他们就从后窗户逃跑。”

  “你们那地方离齐齐哈尔远吗?”

  “不远,坐三个小时火车。”

  我虽不懂,但感觉赌博是坏人干的事情,样板戏《红灯记》里不是这么唱的吗:“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以后她家发生的祸事正好印证了我的直感。天气不太寒冷,院子里结了一层薄冰,我们踩着薄冰,扒在木板障子上眺望着傍晚绯红的天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开。我朝她笑,她朝我笑,她的微笑充满善意和美好的感情,有一种我从未觉察到的温情和欣喜,使人心灵高尚,而且无比纯洁。我被她完全吸引了,非常喜欢她,同她谈话非常愉快,听她说话就更高兴了,仿佛我们是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老朋友,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问起她,小小年纪怎么不上学呢?

  “女孩儿,上什么学,农村都这样。我爹说上学是给人家培养的,早挣工分还能补贴家用。”

  她的语言极其自然质朴。

  “那你干什么?”

  “我跟你讲呀,下地干活儿呗,我喜欢夏天铲地。”她挽起袖子,双手作出铲地的架势。“你看吧,男女青年站起一排,头戴草帽,身穿白褂子,挽着蓝裤腿,用锄头左一下右一下,高一下低一下。脚步随着手势走,杂草锄倒在垄沟里,小苗立在垄台上,一垄地一天铲不到头。”她站直腰,鼻翼动着,好像在讲一个简单的故事。“你知道,我们那儿一条垄有多长?”

  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冒了一句:

  “你笑起来,怎么像傻瓜?”

  “不是傻瓜,能和你在一起玩?”她仰起脸,把一缕头发拢到耳后,还在笑,但这笑带有鼓励意味,并不生气。“问你哪,猜猜?”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一百米。”

  她摇摇头。

  “五百米。”

  她还是摇头。

  “一千米。”

  回到屋里,我俩并排坐在炕沿上,半侧着身子说话。窗玻璃上结满了冰花,严冬的红日,给它罩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色。胖蓉露出尖尖的虎牙,继续调皮地问。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有些困难,可我还没有猜出个究竟来呢,总得问出个究竟吧。我又瞎蒙两次,她喜欢看我绞尽脑汁也猜不中的样子,头摇得更厉害了。我实在猜不出央求她告诉我,她把身子挪近,很肯定地说有四五里远,铲完一根垄要两三天时间……她兴奋起来,两颊泛起红晕,眼睛里满含笑意,显得又黑又亮,说你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呢,笨死啦!真不可思议,她好像比我大得多,也有见识得多?我没在乡下生活过怎么能知道一根垄多长?世上的事也不可能全都知道。我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嘴,有些不信,又觉她没必要骗人,只在心里说,有朝一日我去你家看看,可千万别露馅啊!

  “啊,我跟你讲呀,随你信不信,就是这么一回事。有机会你来看看我铲地,回回都在前面。”

  看得出她非常热爱自己的家乡,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知识青年都不如我,铲得又快又好。”

  “什么知识青年?”

  她讲的全让我新奇。

  “知识青年,就是你们城市下乡的学生啊,我们公社有好几个。”

  “他们比你大?比你小?”

  “当然比我大,有的还是高中生呢。”

  她告诉我,知识青年也有比坐地户强的地方,能教学,写大批判稿。还经常说:“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磨一手老茧,就是最大的突出政治”。那是我头一次认真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事,兴致又高起来,以前听人家说过,从没在意。自己身边很快也要有大批同学下乡,用不多久,我也可能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再有,我从没见过胖蓉这样喜欢铲地的女孩儿,仿佛生活的意义就集中在这一点上,讲起来头头是道,自己非常激动。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我可看不出有多大意义,不知相信她好呢,还是不相信她好,一点儿没激情,难道真是自己幸福的人,也会使别人幸福吗?说实话,我在鬼队劳动改造的时候一点儿不快乐,不单不快乐,内心里总是充满紧张,觉得十分痛苦和难过。

  我要好好想一想,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如此之大?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