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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但不能忘记(1-4卷连载 241)

时间:2021/5/24 作者: 于艾平 热度: 412674
  二

  刮过一阵轻风,旋起满地的雪粉和鞭炮纸屑。吕大姨串门归来,刚好看到最后一幕,老远愤愤不平道:“大过年的,堵在人家门口欺负人,为什么?”

  “没什么,小孩子淘气,没事。”母亲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想尽快平息事态。

  “看这家祸害的,孙老妹,你去找他们家长。”

  “过去就算了,吕嫂,哪能和孩子置气!”

  姐姐妹妹捡起地上凌乱的板条,损失相当严重,一地狼藉。母亲从仓房里找出些细铁丝,修理起木板障子院墙,脑子里还在考虑刚刚发生的事。虎子以为自己立功了,贴着母亲的腿摇着尾巴。母亲摸着它的脑袋,叹口气:“你又惹祸啦,虎子!”

  我的火气消了,也后悔,正寻思赶快把虎子藏起来,赵和尚已和他爸赵大胡子找我们来算账了。

  赵大胡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外冷内热,身材不高,但很结实。别看他参加运动不积极,整天打鱼摸虾,要是谁敢欺负他儿子,准二话不说揍你一顿。过去钓鱼的时候,我经常看到赵大胡子一丝不挂地下趟网。因为他的络腮胡子特别浓密,从鼻子到下巴连在一起,只露出嘴巴,胸脯上、胳膊上也长满黑毛,大家都叫他赵大胡子。赵大胡子下的趟网有几十米长,头上拴个白铁皮耙子,人走到没大腿根的江水中,将白铁皮耙子顺溜放走,拉开趟网,专捕白漂儿和黄姑子等细鳞鱼。有时候,他凑到我们钓鱼的地方,抽一烟斗蛤蟆头旱烟,歇歇脚,光着屁股对我说:“当年是于厂长把我从外地调来糖厂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死!”我和七哥还借他的趟网逮过一次鱼。那是我们头一次下趟网,初试身手的愿望十分强烈,恨不得一网能挂上一堆大鱼。我挽起裤腿走进江水里,放了几次耙子,都没顺溜把趟网送向江心,反被江水冲回到岸边。七哥一只残疾的手插在裤兜里说:

  “不行,你游过去嘛!”

  “过去干什么?”我不解地问。

  “不用耙子,咱们拉大网。”

  好主意。我脱光衣裳牵着网纲的一头走下水去,三下两下游到对面小岛上喊:

  “──好了吗,七哥?”

  “──好啦。”

  “──可以走了吗?”

  “──可以。”

  我们拉起网纲的两头向上游走去,一字排开的网漂在江中心起起伏伏,很快被江溜冲得弯成个大弯。有几只叼鱼郎一直跟在趟网上方盘旋,波涛里传来鱼尾拍水声,一闪一亮。七哥激动地喊:“啊,那是鱼!”眼瞅着一只叼鱼郎叼起一条黄姑子,飞上天空,另几只叼鱼郎也在俯冲。趟网竟然漂浮起来铺在水面上,满江都是白花花的鱼,有些挣脱网眼沉进水里,有些跃出水面跳过拉网。我和七哥都不明白,为什么鱼网会浮出水面?难道铅坠不起作用了吗?这下叼鱼郎不用往水里俯冲,落在水面上捡就是了,急得七哥大声吓唬起水鸟:“嗷哧──嗷哧──别抢啦!”叼鱼郎仍旧在鱼网上盘旋俯冲,一片喧嚣。我也急了,从脚底抠出泥巴打去,但距离太远打不着它们。水鸟们更加得意了,飞起来落下去,落下去又飞起来,呀呀地进行着最后的掠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鲜红的嘴巴和蜷缩在白肚皮下的脚爪。七哥无可奈何地喊我赶快起网,再晚就一条鱼也保不住了!等我游回来收起趟网,连条鱼影都没有了。

  “一条鱼没逮着?”赵大胡子颇感意外问。

  “都被叼鱼郎抢跑啦!”我沮丧地往天上仰仰头,不想多看一眼。

  “它能抢你的鱼?”

  “网在江中间漂起来了,”七哥说,“它还不随便抢。”

  “网怎么会漂起来呢?你们从哪儿下的网?”

   七哥指指江下游。

  “怨不得呢,两个小笨蛋,你们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赵大胡子张开大手古怪地笑了,嘲笑着我们的无知,笑得连胡子都抖动起来。“你们不想想,下网要顺溜走,顶溜,再沉的网坠也得漂起来啊,难道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真是的,孩子并不是一下就什么都明白的,原来没下对网。我后悔不迭,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令人哭笑不得!太阳已经偏西,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再要试一次网已来不及,赵大胡子自己也要打鱼了……我站在院门口回忆着,就听见赵大胡子问儿子:

  “你说,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打你?”

  “他们──”赵和尚用衣袖擦了一下鼻子,装出一副可怜神情,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他们……哪一个?”赵大胡子穿一身油渍麻花的工作服,披着大衣,浑身散发着烟气。大白天,太阳照得雪光刺眼,看什么都好像是黑色的,黑胡子、黑帽子、黑大衣,整个一黑脸汉子。他朝前跨上一步,前额和太阳穴上鼓起青筋,又问了一遍。他需要知道到底谁打了自己的儿子。

  “于艾平和孙志刚。”

  母亲靠着墙壁沉默着,情况比想象的还严重,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几个孩子就闹得人仰马翻,来个大人就更了不得,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你们,为啥打我儿子?”赵大胡子掀开皮帽耳,敞开大衣,下巴上的大胡子翘了起来。

  “我怎么敢打他,是他无理取闹。”我走出院门据理力争,“明明是他们跑到我家来欺负人,不是我们的错。”

  “他赵叔,是孩子淘气,你也认真了。”吕大姨含笑递过支香烟,把手一拱说。“我给你拜个年,抽支烟,点上。”

  “不抽。”赵大胡子的脸上布满疑云,一只手叉着腰,哑着嗓子厉声说。“孙志刚,我不护犊子,我儿子怎么无理取闹啦?”

  母亲仍旧没有回答,紧握着双手,但探询和提防的心理消失了,松一大口气。她想等待对方火气消下去,再解释事情原委。

  鞭炮的碎屑尚在风中飘舞,赵和尚老把视线移向一旁,不敢与我们对视。

  “这孩子净胡扯,说话可得凭良心,根本不是那回事。”吕大姨也不怕得罪人,吸了一大口烟,咳嗽一下又说。“大家全看到了,这满院子炮仗都是他们干的好事,专往人家门口轰,炸得家里鸡飞狗跳。你说,不是欺负人吗?”

  “不光我干的,”赵和尚害怕了,眼睛始终瞧着旁边。“还有别人。”

  “别人我管不着,管的就是你。”

  儿子干了蠢事,老子脸上无光,这正是他所担心的。赵大胡子的下巴扭歪了,胡子跳动着,酒糟鼻头也跟着涨红了。他用烟头又接上一支烟叼在嘴角,浓浓的眉毛皱起来,猛地抬脚踢向儿子的屁股。

  “你脑袋被驴踢了?人家没爹,你还欺负人!”

  “赵师傅,事情已经过去,千万别这样,别这样。”母亲不再沉默了,开口劝道。“你要再打孩子,这年还让我过不过?”

  “再发生这事,我打断你的腿……走。”

  说完,赵大胡子揪起儿子的衣领,几乎将他身体拉扯的脱离开双腿,头也不回地走了。幸运的是,事情没有闹大,一分钟前这还是不可想象的!我不敢抬眼睛,感到又羞愧又懊恼,刚才发生的事还在头脑里回荡,还没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本以最好的结果是受一顿臭骂,不挨揍就算烧高香了,结果事情并非预料的那样,一句话满天的乌云都散了。我站在那里,眼神充满了感激,望着他们爷俩的背影渐渐远去,感慨万千━━母亲说得对: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生活不完全是绝望,赵大胡子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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