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一定是牲畜,即便是人类,也会对一些特定的场景、人物或气味,产生一种莫名的欢喜或厌恶。
蓝川与爸妈去老虎湾的时候,公交车只要一过小龙街,他就会莫名地兴奋起来。海风陆续夹着潮气迎面扑来。一滩平缓恬静的岬湾,在半月形长堤的拥趸下,终年不紧不慢地轻舔着海岸。那令人极尽幻想的海的远方,仿佛能让人类一切的焦虑、苦恼都瞬间变得十分渺小和不值一提。
从公交车下来,走过老虎湾石桥,对面的山脚下,是一排石头堆垒的两层老宅,老宅临街部分的门口,蹲守着两只不知年代的石兽,与石兽一样年代久远的台阶,除了中间磨光发亮的部分,两侧粗壮的石条栏杆和夹缝间,细密地长出各种绿植和藓苔。两层不高的石头房子,终年静悄悄的,让人永远猜不透里面住的是什么人。沿着海湾东侧崖壁上不宽的小路继续向前,会闪出一片临海的小树林,里面虬根盘错地扎着遮荫的木屋和歪歪扭扭货架的摊铺,商户和游人在这里穿梭往来,面色平静地进行贝壳灯具或海鲜干货之类的交易。
穿过小树林,顺小路上到坡顶,立即出现悬在半崖上的一处庙宇,这古庙一样的老建筑矗立在松枝虬立的山腰,从海上反射来的阳光将它飞檐斗拱的剪影形态勾勒得如同一个幻境。
从坡顶向下望去,在老虎湾之外的天海交汇处,朝阳中的海面倏然间无限舒意地铺展开去。所有迈过山坡的人,只要是头一回来这儿,冷不丁见到这浩瀚雄奇的海面,都禁不住发出“啊啊啊”的连声惊呼!脚下霍然闪出一个小山谷,则是一番幽深的小巧景致:沿着长长的通向谷底的石阶两侧,是终年不息的淙淙山泉和密实如伞的大冠树林,清爽的海风迎面飒飒而来贯动山谷,在夏蝉的嘶鸣声中,拳头大小的彩色大碗蝶会不时扑愣着翅膀在人身旁翻飞,体形硕大的绿头蜻蜓会在林间投射的光幕和氤氲水汽中偶尔旋停。轻巧的灰燕欢快地在谷内外来回俯冲。
到了这里,蓝四维要家里每人为这小谷取个名字。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许久,最后他认为“隽阁溪谷”和“幽藏界远”两个名字不错,“莺可闻溪”的名字则有宛约诗派的意境。
步出山谷,便是那个捕捞船只日夜穿梭往来的,驻有渔港的村镇。这个镇委会管辖着包括远在山里另一端的石槽村。数年之后,这个村委会与蓝川所在的单位发生过数次交际,并引起他一连串的思考,以至于最后影响到他命运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抉择。
18岁那年夏天,是蓝川有记忆以来,唯一没有随父母去过海边的夏天。他高考落榜后,开启了一段陌生而奇妙的人生旅程。
所有的一切,竟然是从这处小渔港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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