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七七的三姨来了后，杂七杂八的事就落到了她三姨的肩上。房屋的装修，果然顺着七七的想法来了。内墙抹上了泥，又塘上了白灰。晚上时，堂屋放了几盆炭火，让它们慢慢地风干。地上开始锤实，用筛出来的，不能变成细灰的石灰石，搅在一起，地面有了硬度。原来打算是用砖铺地的，好几处砖瓦窑的砖都早早地预定了出去，没买下砖。不过这样的房屋，在当地也是蛮可以的了。毕竟是一种崭新的房子。好多人家的房屋，还灰头灰脸的，在山崖上，或者窝在风的拐角处。

　　又过了十四五天，家里可做的活越来越少，工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个叫顺义的五十岁的人还在忙着。好多在河南灵宝金矿上的的人鸟儿一样回家了。他们回来后，带来了许多新闻。比如前梁的丑娃子招（入赘）到了那里。那个女的比丑娃子大十多岁。但是人家有钱啊。北山沟的老李子，在那里踏死了。矿洞倒塌了。他为了救自己的侄子，自己献出了生命。红女子的老母猪生了一个大象，鼻子好长好长的，尤其是腿，粗壮，脚趾甲没分开。

　　阳坡的“假女子”小满，娶的新娘子，过门才三天，新娘子就跑了。好多人说，是小满那玩意不行，每晚上像狗一样折磨对方，人家受不了了，跑的。

　　七七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知道那个新娘子的。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寻猪草，砍柴，当年和自己很要好的一个同学。有时候，想到别人的命运，就联想到自己。想着想着，眼睛瞅着一棵树，心里却从树跑到了另一个地方。

　　8207号水库，也正式开始修建了。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用了八二年，第七个县级水库这样的字眼。据说最大的水库是在丹凤的鱼岭。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反正，家乡的这个水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对当地人来说，是一项惊天动地的工程。一响炮，沟里就有了大的动静，“咚”的一声响，震天震地。七七想去看看进展情况，又怕村子人说闲话。所以，她多数的时候上了山岗，在那里张望着，想象着。有时候偷偷地喝上几盅酒，哼着浅浅的歌谣，有时候嘴里却叼着一根芦管，像一个哲学家，一声不吭。

　　自从张健带回那个城里女人，七七的心里就酸溜溜的。她恨死张健，恨死那个烫着波浪的姑娘了。城里哪里不好，偏偏钻到深山来。以前的自己，却不是这样。这可能是自己心里有种小小的温暖，而这种温暖，一下子被打破了。就像树梢上的一个鸟窝，被一只竹竿突然间给戳烂了。这种宁静一旦被打破，就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了。七七在一块石板上，写一个“张”，就打一个叉（×）。写一个，打一个叉。不多时，那块石板就被涂画的乱七八糟的了。

　　走的时候，她又怕别人看到这些图案，就用石头东一抹，西一划，直到再也分辨不出来上面的字为止。

　　她心里说，过去了吧。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一说，到了春天的时候，竟然欢乐了起来。

　　溪水在响，鸟雀在枝头叫，这一切，对于程七七来说，简直就是美妙的音乐。奇怪的是，以前的自己却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