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老师们一直竖着耳朵,听着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此刻却转过脸去,望着别的地方。
我也难过地转过脸不再看她们,转眼之间,听到一声口哨,发现彬子正在马路上朝我招手呢。他个子长得快,男子汉气十足,圆圆的肩膀,裤腿吊在脚脖子上,头顶的军帽上别着一颗自制的红五星,显得很时髦。许久没见面了,我喊一声跑过去,他眨着猫眼,挠着后脑勺说:
“于瘦子,今晚去蹲宿儿吧。”
“你怎么不找别人?”
我没显得多么高兴,因为怕他改变主意?。
“他们有事。”
“我没挖蚯蚓。”
“我有。”他一把将我的草帽檐拉下眉头,那是一种友好的表示。“你到底愿不愿去,直截了当说!”
“愿去,愿去。”他非得现在就做决定,我忙不迭道。“得跟我妈说一声。”
我往回走了几步,看到母亲朝这边张望,想起前些日子老师们蹲宿儿被造反派狠批过一通,又停下说:
“猫眼,你不怕么?”
“傻瓜!”彬子望着我,又想拉我的草帽。
我扭过头去躲开:
“说正事呢!”
“嘿,咱们分头走,在院外集合,他们怎么会知道。”
母亲知道小伙伴们找我玩一次不容易,鉴于我目前的状态不适于管得太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同意了。
吃过晚饭,母亲装作去采猪菜,掩护我溜出糖厂家属区大院后门。
彬子已等在路边了。
我和彬子翻过第二道防洪大坝,走过朝鲜屯水泵站,一直走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滚滚滔滔的嫩江在我们身边匍匐着,柳丛中的杂草茂密起来,偶尔见一两枝野百合花,闪烁着醒目的粉红色花瓣。前面有水鸟飞起来,蛙鼓立即沉寂了。我和彬子加快脚步,四周一片宁静,只听得风吹草低的沙沙声。我又回到蛤蜊湾,勾起心中无限的回忆,老头鱼和黑子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多想回到编筐营地,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啊!我寻思既然来了,说什么也得去找找他们。
彬子忙着插铃铛竿,甩鱼线,要我去找枯柳条生篝火。蚊子密密麻麻围着人叫个不停,我脱下上衣包住脑袋,两个袖子系在脖颈上,把脸全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露出眼睛,打开手电筒向下游柳丛走去。四野朦朦胧胧,大江静静流着,这里的草长得很矮,蹄痕累累,开着一小簇一小簇带黑点的黄花。我沿着江边走了一段,走得十分缓慢,有的地方还不得不绕道而行,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堆篝火,在夜色中闪闪烁烁,才稍稍加快脚步。“是不是老头鱼他们呢?”我抑制住激动,穿过树棵子走向篝火,鞋子和裤角都染成青色或深绿色。有两个孩子身影在火光旁晃动,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外号,是朋久在问:
“于瘦子,你和谁来的?”
“猫眼。”
“你吱一声啊,捂得那么严实,吓我们一跳!”铁南两手搓着膝盖,慢声细语,他脸色黝黑,高鼻梁,看上去要比实际的年龄大一些。
“你们早就来了?”我解开头上包的衣裳,凑近火堆问,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高兴。
“下午来的。”
篝火一闪一闪,发出蓝色和红色的光焰,朋久正往火堆里放土豆,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军帽推到后脑勺上,裤腿上粘满泥土。不知为什么,孩子们的裤子总是太短,帽子却总是太大?我想着,身子烤的暖暖的,闲着没事帮他烧起土豆。这是孩子们的拿手好戏,每次钓夜鱼,大家都摸进农田偷一些青苞米、土豆和毛豆烧着吃,一般按季节而定,下来什么偷什么。当时社会上流行的口号是:“偷有理,抢无罪,革命的强盗精神万万岁!”在白土地,差不多偷窃成风,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无耻,公家的东西不拿白不拿,不吃白不吃,已经成为人们不可或缺的一种本事。况且孩子们睁开眼睛就想吃,一天到晚总是饿,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吃的东西,一定晚吃不如早吃,绝没有可能留到第二天早上再一饱口福。过了一会儿,我拎起他们的鱼穿子察看,鱼穿子上有十几条小鲫鱼和一条大鲤鱼,活蹦乱跳。
“没少钓呀!”我放下鱼穿子感叹。
“于瘦子,喊猫眼过来一起吃土豆吧。”铁南往火堆上压了层蒿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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