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好吗?”这工夫,陈斯基老远笑着和二毛子打招呼,有些迫不及待了。
微风轻拂,二毛子的衣裳紧贴着身体。
“小张老师,怎么不回答?”
“啊,没什么好不好的。谢谢。”二毛子蹲下身子,一绺亚麻色的卷发从额头上飘散下来,挡住眼眉,她没去理头发,拔起地里的杂草。
“你不高兴?”
陈斯基一步步凑过来,微张着嘴,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似乎表明他毫无恶意。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闭上你的嘴吧,明知故问。”马历史这些日子情绪不好,很难与人相处,也不管人家高不高兴,老是抬杠,有时甚至出口伤人。为一点儿小事和陈斯基闹起来,常冲他发火,三五句话之后就开始激动,两人将起军来谁都不让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
“我是说小张老师该换换衣裳,再来劳动。”陈斯基不理睬马历史,情绪也没受影响地靠近二毛子坐下,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有错吗?”
二毛子嫣然一笑,目光却拒人千里之外。
“大家休息一下吧。”母亲扫一眼二毛子,皱起眉头说。别人穿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干活儿,她却穿着大翻领蓝斜纹上衣,很不合群。男老师坐在地头树荫下抽烟了,母亲和二毛子躲在一旁低声谈话,我坐在他们双方之间。母亲又变成学校的党支部书记,在婉转批评自己的部下。“你是教师,为人应该检点,不能这么随便……”
“怎么说?我没什么。”二毛子望着母亲,警惕的神情重占了上风。
“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要不你走了,怎么又回来?你当我这个鬼队长愿管你?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这不是我的错,是命,人抗拒不过命运,我是倒霉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凑合着活下去。”二毛子以一种诙谐的口气笑道,不知笑她自己还是别人。“我没别的本事,就喜欢男人,男人也喜欢我。我受不了寂寞,有需要,缺男人不能活,要不还有什么乐趣?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母亲一下被噎住了。
二毛子也沉吟起来。
“不要激动,我想,我是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你的领导,也是大姐,有些事情不能失控。”母亲发出一声叹息,算是修正。“我可以问问原因吗?你跟我说实话,在这上面犯错误不值呀。”
她垂下了头,眼中的嘲讽也消失了。
“那又怎么样,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是烦透了,脑袋都疼。”二毛子的嘴唇在发抖,她不想让别人听见,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说得很乱。“我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这样说?我们不能谈别的吗?”
其实,她并不像自己表现的那么坚强。
“我是为你着想,小张老师。”
“真是的,孙书记,我向来尊重你,不想顶撞你。”二毛子的眼睫毛上泪花闪烁,嗓音哽咽了。“求你说点儿别的,我已经被整得够苦的,请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糟,哪个男人都想占你的便宜,谁让他们有权有势,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自己也很讨厌,很难为情,天啊,我这种可怜的人究竟该怎么办?”
“咱们都是女人,我理解,说实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你原谅。可是你看看小刘和小侯,都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还没有对象。同是老师,我都替他们着急,人家怎么挺过来的!”母亲舔了下嘴唇,点起一支香烟。“这样下去怎么行,你听我说,应该注意影响,要是觉得我的话还有道理,哪怕一点点道理,就把你心里的话告诉我,你到底爱没爱过一个人?”
“我现在的心太乱,除了一个人之外……”二毛子迟疑了一下,似乎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触及她心底的某种隐情,但女性的这种迟疑极为短促,刹那间就消逝了,一般很难看出来。“我不希望以后再提起这事!”说着,她甩去脸上披落的头发,几乎是倒在了母亲的怀里,发出压抑至极的抽泣,让委屈有所宣泄,脊背一个劲儿抖动,腰部也一起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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