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我赌气;打着手势说;
“不在家里住了,家里的事情他也不管了……扬着手,摇着头说自己出去了,不在回家……”
“晓雨啊!”母亲把我叫到身边;“你啊……也应该找个事情做做了……总是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我不语。
“你父亲不会讲话,如果你在不做点名堂(方言就是“事情”的意思)出来……将来这一家人就彻底没有人瞧得起了……”
我不语。看着母亲她脸上的愁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令我没有想到母亲第一次能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
“……在外面这些年,你看到的也不少……”母亲语重心长的说,眼睛却一直没有看着我,思绪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人没有一个手艺是不行的。古语说得好: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妈妈这次回来也是……”
我没有说话。
“你祖父的死给了你妈妈也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母亲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在他的一生中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不说;结果,还是老死在二女儿家……”
我的眼里溢着泪水。
祖父的死因我不知道。只是听说是生病的,什么病不知道。祖父的死,有好几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说我叔叔没有照顾好,在老家就身体不好有病了,在加上去二女儿家是是冬天,去的那一天是寒风凛冽……一种说法是,祖父的死和大姑妈有关……
祖父的离去对我的触击也很大,往事一下子就像刀在剐自己的躯体……
“我已经和你义父说了。”母亲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天把请他去谈,你去学个手艺,将来也好有个养家之活。”
母亲见我只听不语,说话的语气有点生硬。
“学就学呗。”我没好气的回答。
邻居的孩子背着书包在路上跳跃着。
“你们娘俩又谈什么啊?”义父朱华一脚跨进门。“我能听听吗?”
“义父!”
“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和他说说学个手艺什么的。”母亲拉过一条凳子。
“是应该说个什么的;只怕人家师傅不肯带。”
“你还没有去说,怎么就知道人家不带?”
“哦!你不相信?马上试试看……”义父转过身眯着双眼;“晓雨,现在有事吗?没有事帮我去放牛。”
“去吧!”记得母亲刚刚叫我去做什么事情的,一下子就把我搞出去了。
“当心点。牛肚子里已经有小牛仔了。”
“哦!”我答应了一下就出门了。
义父朱华,家有四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已经相继出嫁了。为人看上去很是和善;做事情方面还是肯帮助人的。
他家养的牛很怪,不让人骑在它身上,可以牵着放牧。一次早上下雨我穿着雨衣还没有走出牛棚几十米远,它就发疯似地跑起来,怎么也扯不住缰绳。我就紧紧的抓住牛背上的鬃毛,谁知道它跑的方式就像在大海中浪头上的小舟。把我活生生的给摔了下来。
哎呀!摔的我眼睛都模糊了。而牛见我掉在地上却站着不动;还掉过头来看着我。好像在说;“看看你下次还敢骑在上我身上不?”
我忍着痛站起来,狠狠的瞪了它一眼;“哼!等到没有人的地方再看我如何收拾你。”当着主人的面是不可以打它的。一旦主人知道,不但很心疼,还会骂我。牛好像不是他耕田耙地的劳力用具,反而像是主人的上司一样。
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我会恶狠狠的打它。这个牛很害怕鞭子(因主人从不用鞭子抽打着它,就是咋干活的时别人打它时,主人站在田埂上就喊:“不要打它……轻轻吓吓它就行了。”),每次见到鞭子挥起来就满地打转。
从哪以后,坐在它背上就不再跳了,走起路来也很稳。有时候过沟渠什么的,它到对面也会停下来等我。但是,它也是只有我一个人好骑;其他人想骑它就会设法甩你下来不说甚至于回过头来用角触你;或者就专门往有刺的草丛里;再不就是往深水里……
牛的生活比人过得好。每天晚上给它吃浸泡的豆饼还有就是从牛鼻子灌二个生鸡蛋。
我都是在凌晨三四点钟就被母亲叫起床;扶着犁在田里一圈一圈又一圈的转。每次到了田的顶头我都要扛着犁把才能转过来在插进地里。尖亮的铲头在灰暗的星光下闪烁。牛的喘息声还有夜间的宁静渗透着半明亮的月光,黎明前的孤独伴着辰星慢慢的隐退。
每当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全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似的,疲倦困扰着。一会就进入梦乡;梦还没有来得及醒就被又一次布满倒刺的麦地里继续扛犁耙……
耕田还算好一点,耙田就辛苦了。黎明的时候双脚就踩在冰冷的水里,田里的各种各样的虫子、蚂蚁、蛇什么都有。被水淹得从泥土深处钻出来,有时候会钻到你的裤子里,咬得你不是疼得要命就是痒得要命。抓得发痒破皮然后就流黄水,再不久害疮。直到三夏农忙结束;还得个把月才能有的伤会好一点,严重直到来年那个伤口还在发炎。
人都没有牛享受,牛在干活的时候每隔间二三小时主人就会喂它养料,人就只能一天三顿了;早上稀饭,中午干饭+青椒炒韭菜、晚上稀饭、如果主人开心的话有一碗炒饭或者冷饭。更多的时候是在没有来得及洗漱就靠在哪里睡着了。
他家还养有近三十头猪。种猪、母猪、其它什么猪仔、肥猪、猪仔;还有一头驴子;短小看不出强壮,但是推起磨来却精神抖擞。
朱华家还磨蚕豆粉,粉浆喂猪。粉白如雪细如发丝一般是隔天磨一次。挑水筛浆、挂粉晒干或擢粉丝。粉丝价格高,但是也是比较费人工,粉的价格便宜。
二三年的时间就是在放牛用牛挑水喂猪中度过。也谈不上什么工资利益;只是我家有什么困难事情请他去帮忙(比方说村里需要收取什么费用他去说说能少一点,还有欠村里的一些费用请他去说说找找理由减免一点)。我也从他那里学到一点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关系。记得他给我买过一套价值五十元的衣服。
“晓雨啊!我和良二爷谈过好几次了,他都没有通口说愿意带你为徒……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朱华把香烟放在桌子上。
我不语。
“……就是因为你在周围的印象太坏。父母又没有能力去干什么出不了头。家里又是这么穷……”他弹了一下烟灰,灰色的烟灰落在他的裤子上,像一朵盛开的狗尾巴草。“别人瞧不起你啊!……人怂被人欺马怂被人骑,凡事要争口气……”
我看着他,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有点特别。
“他总是说;人老了不济事了……”朱华的眼睛在往门口正在洗衣服的母亲那里瞄了一下。“我还特地请了他家的一位亲戚一起去……人家也说请良二爷带你……”
“哪晓得这个人背后却叫他不带你……你看看这人与人之间……”
我看到了落在屋面上的树叶随风落到了地上。
“你放心!晓雨。我会尽力帮你去谈成的。”朱华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停顿了一下。“走了,回家去打扫猪圈。”
我望着朱华的背影消失在田间丛中……
“实在不同意带徒弟就算了。难道说,除了学手艺就吃不到饭……”我生气的说。
话音刚落,就遭到母亲的打骂:
“你这个小畜生……不学好的东西……老朱为你学手艺,没有少跑腿,你不感谢人家不说,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算个人吗……”
母亲拎着我的耳朵,我觉得我的耳朵已经掉下来了。
“唉……做人啊……”我自语。把还想说的话生生的咽回去了。
师傅的大儿子把我带到离家几十里外的一个农场。这是一项仓库翻修工程。工程主管姓阂名炘;瘦瘦的身材,尖耳长脸,皱开眉、下颚尖的像钉子、鼻子跟土丘似的、两眼被金钱迷得就剩下一条缝了。说起话来话还没有进耳膜,满嘴因抽烟的焦油味就冲到了你的面前。一脸的雀斑,鼻子下面人中当中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痣。
“你会烧饭吗?”阂炘一本正经的说;“有十二三个人吃饭!”
“可以啊……”我说,心里在想原来在其它地方也烧过饭。
结果的事情和自己想的落差很大,首先在其它地方烧饭的是大锅,人少。这里却是锅很小却是烧多人的饭。看着那个锅估计烧六七个人的饭还行,再多肯定有问题。夹生饭加糊浇头。
“头一次烧饭,不识“米”性,不要紧。大家就将就一下。”阂炘笑着说。
第二天的饭是下面熟了上面的没有熟,饭都涨出锅口一寸多。
“阂师傅!我烧不好,你还是让给其他人来烧吧。”
大师哥(师傅家的儿子)不但没有帮我解围,反而挖苦我。
“看不出来吗?人家像你这样的饭还烧不出来,你倒是烧的挺好!佩服佩服!”满腔的讽刺味。
我看着大师哥猫头鹰似的的脸:上面显现的似奸似诈的又是挑拨离间的神情。心里很不舒服。“难道你们天生就是样样会?”话到了嘴边,却忍住没有说出来。
“锅小煮这么多人的饭是不好煮。你要想方法;先将米淘好让米松一下……等锅里水沸腾了以后再放下米,在干汤之后用毛巾将锅的四周围住;不让跑气……等十分钟后再用小火烧上三到五分钟就好了……”阂炘主管笑得一张脸好像鹦鹉。
“我真的烧不好。还是安排我做其它事情吧。”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了,我是不想烧饭。觉得他们有点问题的;难道说,我没有来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吃饭吗?而且,做饭还是比价轻松的一件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做?
“这里是两吨石灰,包给你筛过一下,你看看要多少钱?”主管阂炘下午把我带到一个五六立方的方塘边和我说。
我没有筛过石灰,只知道干石灰二吨是四千斤。也不懂这个工程量如何算?在看看这个石灰塘也不大,心里估计两天应该没有问题。搞不好一天也能做完。
“你给我多少钱?”
“四元钱”一口烟幕蒙住了主管阂炘的脸。
四元钱?我心想;做一天工资只有一元五角,多的不超过二元;这么说;两天的时间就好做完。
“好吧!”
我的理想太好了。干了一天下来,五分之一的角落都没有干完,用工具尺量了一下;整个深度是在一米以上,也就是说这个方塘里的石灰肯定不止两吨。我想到了包工头阂炘脸上的笑容……
有一位同事走过来,悄悄的说;
“这里一共三吨多一点,不足四吨。”他看看四周;“原来是说报给我们筛的,讲好的是四十元;他们都没有做,你却四块钱就替他做了,真的是傻瓜蛋一个……”
我望着同事离去的背影,狠狠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胳膊;一个很深瞬间肿起的牙印裂开了嘴巴发出了狼嚎的笑声。
石灰筛了三天,这三天是早上五点起床,晚上九点收工,除了吃饭就是在干活。
时值夏至。雨水也多,一会下雨。一会就是炽热的阳光。他们在睡觉,我在干活。手上的血泡破了变成了老茧。衣服脏了好几套都没有洗。
“你里面没有搞干净……下面还有这么多呢?”包工头阂炘拿起工具在方塘里鼓捣。
“晓雨,你妈叫你回去。”大师哥是趁着空闲的时候回家的。“并且,让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回家。”
“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怎么知道啊,”大师哥总是笑,很多时候他的笑是阴沉的。
我找到了包工头阂炘请他帮我的工钱结算一下,我好回家。
“你一共做了20天,工钱每天按1。6元,筛石灰扣除0.5元、扣除伙食费14元、扣除上班迟到0.8元、剩余16.7元。”包工头阂炘翻开记账簿把我的帐理得很清爽。
我没有办法说什么?也知道人家来做小工最低是2元,有的是2.5元每天。而我是1.6元一天,我做的活却不比人家少。筛石灰不说不加钱,还扣了我0.5元。我还能说什么?
“阂师傅!你是不是算的有点少……”我把一肚子的不愉快都写在脸上。
“我没有少给你工钱啊!就那个筛石灰你看看下面一点都没有搞干净,我扣你1元钱都不为过……”包工头点上一支“佳丽”牌香烟。“下次来的时候帮你工钱涨上去……涨到每天1.8元一天总可以了吧。”
“你数一下:这里是16元。还有0.7元我找找看……”包工头阂炘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拿出来的都是5元、2元的票面。“0.7元就算了吧。也就几角钱,下次来一起算给你……”
农场的广场上放电影,电影的片名《响马县长》。电影中的情节深深感动了我:县长原是在山上,无意中下山打劫一做轿子的有钱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是刚刚赴任的县长。他就用了对方县长的打印,做起了县长、白天为民伸冤断案、夜里为了贫苦的百姓,打富济贫……
我躺在床上,脑海里还想着那县长打劫官府的深动场面,直到“县长”的“案”发而慷慨就义……
忽然,我听到了一个哭泣的声音在夜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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