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消失
篱雨先带他去了米铺,两块钱的米,想想又加了一块钱,老板也很客气。菜店五块钱肉,一块钱青菜。
“你就这样吃?”
“没有。这是一些农民工和工人吃的晚餐,他们五点多下班,下班路上就这样带食材做饭。我加了肉,他们基本上吃馒头和白面饼。我用十块钱,也可以给你做顿午餐,两个人吃。”
“挺不容易的。”
“我也这样想过他们,一点点米,看着很奇怪,看久了也不奇怪了。”
“你平时吃什么?”
“我就简单了,青菜面。买点小白菜,或者两颗西红柿加一颗鸡蛋,两块钱湿面,一顿饭就解决了。”
“没营养。”
“胖跟营养是两码事。”
“十块钱能吃到什么?”
“在你手里咯!”
篱雨家的厨房很小,书房很大,卧室很小,客厅很大。
“想吃干的稀的?”
“有得选吗?”
“米饭还是粥?”
“米饭。”
“我吃粥。”
“客随主便。”
“实在是没菜上桌,吃瘦肉粥。”
肉切肉丝,皮蛋切丁,青菜叶子切细沫,依次放入粥中熬。
“你洞察力很敏锐。”
“用心观察细节罢了。”
“我家狗狗走了。”
“走了会回来,话说你这么吃,狗都嫌你了。”
“我是说去了另一个世界,昨天半夜就没动静,我都没跟它告别。它在我身边的时候,还是只小奶狗,五年了,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黑豹,后来发现是母狗,改名为黑妞,妞妞妞妞地叫了五年。我一喊它名字,它就过来了。”说着说着,篱雨就哭了。
哭着哭着,一发不可收拾:“我又想起我小时候养的猫了。妞妞走了,以后喊妞妞,不可能再有条狗在我身边蹭我裤脚了。”
“我是相信动物来到你身边,都是来报恩的。不要太难过,有缘会再相见的。”
“我小时候养的兔兔,大兔兔没奶,小兔兔不喝奶粉,我也很难过。”
卞秊哭笑不得:“每件事有开始就有结束,妞妞走了,走得很安详。不吵不闹,不吼不叫,这是它的福气。”
“你真是个好人,很少有人这样安慰人的。”
“走了也挺好,省得受苦,说不定两百块卖出去,又一顿狗肉上桌吃狗肉的戏码上演。”
“狗肉上不了桌面的,上不了台面,不能用来招待客人。”
“我可不吃狗肉。”
“吓你的!”
午夜的风吹动窗帘,卞秊已经睡过去了。雾烟的房间还亮着灯,篱雨敲了敲他的门。
“这么晚还不睡?”
雾烟伸了个懒腰:“篱雨,你长得可真好看!”
“在忙啥?”篱雨走了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只剩电脑主机运转的声音。
“玩游戏,《御剑情缘》,要不要试试?”
“手游吗?我好像有个账号,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雾烟鱼。”
“我是乱岚港湾。”
“那个喜欢单打独斗,杀到前五十名的乱葬岗?”
“不是乱葬岗,是乱岚港湾。”
“都叫乱葬岗,不懂。”
“我也不懂。对了,你这只雾烟鱼属于哪个服务区?”
“最火爆的那个新服。”
两个人一人一台平板,奋力组队封魔。级别高的玩家就是厉害,招招致命,小喽啰奋力地一刀刀砍,跟没磨刀上山砍柴似的,杀得怪物没反应。
封魔最关键的时刻,恶魔血量只剩10%的时候,门突然被踹开了,卞秊进来,一把抓过篱雨,拎出去了。
“明目张胆地红杏出墙啊?”卞秊将她扔在沙发里,“半夜三更,两个人关着门鬼鬼祟祟做什么?”
“联络同志般纯洁的友谊呗!还能干啥?”篱雨被她吓得头往衣领里一缩,恨不得穿个高领毛衣,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你最近跟雾烟走得太近了,我得换个人过来。”
“换个一样有趣的才好,我这个人简单,没那么多蜿蜒曲折的心机。”
“脑袋瓜不开窍,有点小心思无伤大雅,我慢慢教你。”卞秊躺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边心思会变得安宁。
“什么小心思还劳您大驾,面授机宜?”篱雨也困到不行,扯上被子,和衣囫囵个儿睡。
“教教你,例如,不喜欢我,也要努力学着欣赏我,把我放心里,不说伤感情的话,乖乖的,思想上都不能红杏出墙。”卞秊揉了揉她的头发,给她戴起了那顶绒线帽子。
“那就是小心思吗?”她有些奇怪,从来都没想过的东西,“睡觉还戴帽子,很奇怪。”
“还想给你戴个口罩,那点心思都没有,难怪你没男朋友。”小女孩心思简单,肯定是追着明星跑的小花痴。
“没有,我有过男朋友,你介不介意?”
“一般来说,都很介意。”
“那我没戏咯!睡觉先。”
“嗯,跟我讲讲你的男朋友吧,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血泪史,至今风湿骨痛。”
“你是说那段感情像多年的老风湿,一想就隐隐作痛?”
“那也是我的金句,这次不是像,是真的一下雨就痛。”
“痛过?”
“风湿痛。”
“我没办法接受情感史丰富的姑娘。”他转过身,不再出声了。
“你有过感情经历吗?”
“一般来说,男生都会选择说没有。”
“那是有还是没有?”
“别那么较真,不重要。”
“那岂不是双重标准,一把尺子两种尺码,准不准啊?”
“从生理构造上来说,女生吃亏些。”
“有人跟我说过,锁坏了,钥匙再多也开不了了那把锁,哪怕是配套钥匙。”
“不错,懂听话。”
“不懂。钥匙断了,没有备用钥匙,那锁不是也开不了了?”
“女孩子懂事后要学会自重自爱,这样锁就不会坏了。一把锁配同规格的钥匙,没钥匙,锁只是个摆设。”
“我是说锁与钥匙,你好像是说夫妻。”
“像,也不全像。”
篱雨转过身,借着窗外的路灯,细细地打量卞秊那张脸。
卞秊迷迷糊糊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有想把女孩子往家里带的念头,但愿不是我疯了。”
“其实,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男孩子,不要犯傻了好不好?”篱雨捏了捏他的脸,“你太可爱了,快点睡。”
“那就好,我真怕你爱上我。”
“放心,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要骗我,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比人民币还真。”
“你爱人民币吗?”
“爱。”
“我信你个鬼,你这小女孩坏得很。”卞秊一把揽过她,圈在怀里睡了,“以后不要撒谎了,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看出来的?”
“小时候妈妈告诉我,有月亮的夜晚走夜路,亮晶晶的地方都是水洼。”
“卞秊,我喜欢跟你相处。”
篱雨侧过身子,两个人背对背安睡。
篱雨醒过来的时候,冬日的阳光铺满床,卞秊已经走了。她穿着拖鞋,打着呵欠敲雾烟的门,雾烟也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
“想起来了,雾烟是他保镖,怎么可能会留下来,真好笑。”她低下头摇了摇头,笑了笑,继续回房睡回笼觉。
卞秊就像大海里的一朵小浪花,拍打她这块礁石后又重回大海。
篱雨的电话已经很久没交话费了,少了那座冰山,电话都许久没动静了。
昨夜凌晨醒来,卞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篱雨双手置于脑后:“你睡了么?”
“醒不了,也没睡着。”
于是,她给他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一个关于青春的故事,青春费心费力,显得冗长,而故事短暂。青春再漫长,讲故事也就半个小时。
她给他讲了她与谘忭之间稀里糊涂的缘分,那种稀里糊涂病恹恹的记忆,像梅雨季节墙角湿漉漉的苔藓,让人十分不舒服。即便是阳光晒干了水分,那些斑斑驳驳的无法愈合的伤口和一块块无法脱落的结痂像荆棘一样镶嵌在皮肤上,疼痛难忍。
卞秊彻底醒过来了,沉默了很久,捻起了一根烟,又放下了。他爱篱雨,但是他没办法接受谘忭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
第二天,卞秊就在篱雨的世界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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