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恰似你的温柔》
初夏,篱雨再次从枫叶镇回油茶峝,空荡荡的车行驶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经过一片墓地的时候,树木被砍伐,露出青灰色的水泥台阶,墓碑沾染黄泥。脊梁凉飕飕的惊悚感从脚底油然而生,全身仿佛有股血液被吸干的刺痛感。暮春时回油茶峝,山间的荼蘼开出大朵大朵的白色花朵。离开时,满山的紫色泡桐花,春雨潇潇,花色稀薄,白如纸色。这次回来,初夏的暖阳透过车厢洒落,心情明朗,车窗外的野蔷薇开出小朵小朵的粉色花朵,腹部黄黑相间的蜜蜂繁忙,花香馥郁。
铁门左转三百米左右,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入口处左边是一排水果摊,往里走右边是一排低矮的房屋,热气腾腾的早餐铺。穿过一家幼儿园,右转就是愢辛住的公寓,蒲公英之家。篱雨偶尔也会来小住,蒲公英之家一共三口人:姐姐与霏、篱雨与愢辛。
静静地坐在天台上,蓝色的晨光笼罩着这个安静的小城。愢辛坐在躺椅里,手里抱着一本精美的财经杂志,六月的清晨,风里依旧带着昨夜炎热,书页在风中翻动,愢辛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
楼下是一条羊肠小道,这个点上,除了赶晨市的商贩骑着三轮车,铃声叮当而过,四周一片静谧。偶尔进来一辆卖馒头、花卷和包子的三轮车,喇叭里传出的叫卖声由远而近。天渐渐亮了,楼里开始有人上下,私家车一辆辆开出小区。
“阿辛!”篱雨在厨房里喊他,“去储物室拿洒水桶,天台上的花要浇水了。”
愢辛猛然醒了过来,将杂志放在躺椅上,起身向屋内走去。不久,提着一壶水出来,给天台上的花木浇水。黄豆般大小的茉莉开出花骨朵儿,在晨风中枝叶微颤。而栀子花已经完全开放,甚至有些开败了的迹象。他用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花枝,将残花剪掉,摘掉枯掉的黄叶,留下饱满的花骨朵儿。西南角的葡萄藤的枝叶变成深绿色,已经结出青绿色的葡萄,一串串,十分漂亮。
浇过水后,地面湿漉漉的。愢辛放下水壶,站在栏杆边看一望无垠的蓝空,偶尔有飞机飞过,白色的机身,在空中缓缓降落。大鸟在空中展翅,轻盈的落在屋顶上,偶尔落在高达几米的樟树上。
姐弟两坐在原木餐桌上吃早餐,愢辛一边看报纸一边喝牛奶。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优雅地端着牛奶杯。
“阿辛,专心吃饭,不要看报纸。”篱雨用勺子敲着陶瓷杯壁,盯着愢辛。
“你呢?熬夜喝咖啡,胃疼的时候别说我不给你买胃药。”愢辛漫不经心地看了篱雨一眼,眼睛继续盯着报纸。
“不管你了,姐去上班了。”篱雨放下豆浆杯,“阿辛,别老在家,出去看看透透气。”
“知道了!篱雨,你好烦呀!”愢辛有些不耐烦。
“不是姐烦,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至亲的弟弟。姐不容易。我不管你,谁管你?”篱雨说完,拿了钥匙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愢辛放下报纸,望着一桌子的早餐,这是篱雨忙碌了一早上的成果。
油桐峝的山茶在暖阳中恹恹欲睡,微绽的花骨朵儿像睡眼惺忪的孩童,目光缱绻。
记忆回到五年前的油茶峝,深幽的羊肠小道,安静的西胡同路口依旧有一家小卖部,左转第一个转角是一家早餐铺,时常会有背着小书包的孩童光顾。
木格子窗外谘忭将泡桐树锯成段,用柴刀劈掉旁枝,紫色的花朵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闻着闻着,篱雨有些头晕。起身挑了一身清爽的春装,骑着单车准备出门。篱雨是不喜欢闻泡桐花香的,花香苦涩,刺激鼻腔。关于泡桐的记忆,是年少时的黄昏,夕阳照在空旷的教室,值日生去河边倒垃圾。背着书包的孩童,蹲在泡桐树下斗草,泡桐树叶的梗极具韧性,是斗草的好材料。
“篱雨,我做了一组梨木花草印章,你顺道带给梓莜。”谘忭摘下帆布围裙,推开工作室的木门,将一个小巧的木盒放在她自行车的篮子里。
“知道了。”篱雨吹着口哨蹬着自行车朝巷子深处去,日近黄昏,路上行人脚步匆匆。
夜风拂过河面,走下黑色的岩石台阶,坐在河边,巨大的树撑开绿伞,挡风挡雨挡阳光。抱着那个散发着松木香的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盒印章,彩色印泥,花草虫鱼栩栩如生。
暮春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吹着吹着开始流清涕。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沿着台阶往岸上走。思考了很久,骑着单车回谘忭的院子,那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梓莜,谘忭舍得,她才不舍得呢!
回来的路上,巷子里的街灯坏了,黑灯瞎火的,蹬车子的时候蹭到墙上去了。推车子回来的时候,脚踝隐隐作痛。
将自行车锁在院子里之后,进屋开灯才发现脚已经肿的得跟个猪头似的。将印章藏在自己的抽屉里,到冰箱里拿了一块冰,冷敷后喷云南白药。一向很独立,一点小伤根本就没往心上搁。
打开抽屉,用一块湿纸巾擦拭装印章的木盒,触摸着凹凸不平的图案,仿佛触摸谘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进浴室洗澡,沐浴露用得一滴不剩,偷偷用了他的沐浴露,淡淡的薰衣草精油味。套上丝绒睡衣,点燃安神香,钻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窝沉沉睡去。睡眠好比一碰即碎的水晶球,很贵,碎了便一地狼狈,割得伤痕累累。
谘忭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卧室的门被摧残得摇摇欲坠。篱雨光着脚丫跳下床,哆哆嗦嗦地站在门边,一脸懵逼茫然地盯着他看。
闻着他一身的香水味儿,醉醺醺的还一身酒味儿,篱雨气不打一处来。气还没来得及撒,倒先被他给撒野了。他一把拽过她,关上门,直接把她揽怀里去了,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篱雨有些挣扎,多半他又把她当梓莜了,下一秒果真就是带着醉意地唤小名卿卿了。
“梓莜,今年油茶峝下雪了,我在雪地里埋了一坛你爱的梅子酒。”说完细腻的吻落了下来,果真醉得不分南北东西了。
“呸呸呸呸呸!你家酱菜开坛了,酒气忒大!”篱雨对着他小腿狠狠地踢了一脚,一脸嫌弃地擦着嘴摔门出去了。她不是生气他对她无礼,而是气他把她当梓莜了,而且这种荒唐的错犯了不止一次了。
谘忭抓狂地将外套一扔,扯开被子钻进去就睡:“臭丫头,又偷用我的薰衣草精油。”半夜冻成狗,回家有个温暖的窝睡,别提多舒服了。
篱雨推开门,抓起他两只臭鞋子扔了过去:“睡睡睡!睡你个无头鬼,自己坟头都认不出来,跑我地盘上脏我轮回的路做什么?”
他被唬得全身打了个冷颤,后背都冒凉汗,大脑突然短路:“女鬼饶命啊!昨晚我只是偷咬了篱雨的鼻子,没干别的。”
“你个死BT,你梦游啊你!再胡说八道,我用拖鞋拍死你!”她弯下身子,猛一抄鞋底起身,一个趔趄摔一块去了,“NND,摔跤摔狗屎上了,这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趁他醉得不分巾帼须眉,狠狠地煽了他两耳光,爽歪歪地光着脚丫睡沙发去了。
第二天早晨,谘忭顶着一头乱发起来。摸着隐隐作痛的脸,光着脚丫将篱雨从沙发上提溜出来:“我的鞋呢?”
她揉了揉眼睛,半天没回神:“没看见啊!我又不负责替你看鞋。”她扯上被子装傻充愣,继续做着春秋大梦。
“我怎么闻到一股臭鸡蛋的味道?”他左嗅嗅右嗅嗅,总觉得不对劲儿。
“我帮你找找看。”篱雨一溜烟儿地跑去卧房,掀开被子,将两只鞋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放在他脚边,“最最亲爱的谘忭哥哥,请穿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穿好鞋子,“我都臭得受不了,算了,换双干净的。”
“哪敢呐!许是老鼠在里头撒了泡尿,就这味儿。真没鞋,要不先穿我的?”她将自己那双人字拖踢了过去。
谘忭盯着她那双小脚丫愣了半天:“你自个儿穿,那么小的鞋,怎装得下我这双踏遍祖国大好河山的脚。”
“是是是!您脚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别给我的小脚穿小鞋就好了。”说完起身,两脚伸入拖鞋,“啪嗒啪嗒”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转眼到仲夏,篱雨去蒲公英之家打理葡萄。浅绿色的葡萄藤在木架上攀爬,细嫩的绿须卷成圈状,像一个个绿色的蜗牛壳壳。
愢辛踏着木梯子隐在藤叶里,像只小蜗牛,伸手采摘一串略带青色的葡萄。
“篱雨,你尝尝,看甜不甜?”他摘下一颗紫红色的葡萄朝篱雨扔了过去。
“一看就知道没熟。”篱雨躲过葡萄子弹,自个儿摘了一串,用清水冲冲,浸泡。摘了一把毛豆,一根丝瓜。
这个季节丝瓜花开得繁盛,黄色的朵状花,嫩嫩的黄,开在绿叶间,像孩童微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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