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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风云人物叙评:蒋介石的反省

时间:2021/4/9 作者: 贺平 热度: 460063
  共产党和国民党,在中国近代政坛较量了几十年,最后以共产党夺取政权、国民党退守台湾而结束。双方的胜败,是全方位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意识形态等等,但最直接的是军事,共产党是“马上”得天下,国民党是“马上”失天下。蒋介石曾对此作过很多次反省,寻找原因,总结教训。但他从不“反躬”,总是将失败的原因推给别人,甚至推给马歇尔、司徒雷登、杜鲁门,自己就像墨索里尼,“总是有理,现在有理,将来有理,永远有理”。现在网上常常为蒋介石歌功颂德,比方有人说蒋介石有政治风度,他虽然是被毛泽东打败的,但他从来也不怨恨毛泽东。其实他这并不是什么政治风度,他能怨恨毛泽东吗?他和毛泽东是双方最高军事统帅,如果他怨恨毛泽东,就等于承认国民党失败的原因是他在军事指挥上败给了毛泽东。然而,作为党的领袖、军队的统帅、政府的首脑,集党政军权于一身,他难道对国民党的失败就没有责任吗?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他不仅都要负责任,而且还都应负主要责任。

  蒋介石常说,他不是被共产党打败的,而是被自己人打败的。他说的这个“自己人”,就是国民党内的各个派系,主要是指以李宗仁、白崇僖为首的桂系。1948年淮海战役时,中原野战军攻占宿县、切断徐州和蚌埠的联系后,蒋介石命令杜聿明打通津浦线,杜聿明要他再增加5个军,蒋介石说最多只能增加3个军。但他这3个军从哪儿去调呢?当时,东北战场卫立煌部,已在辽沈战役中被全歼;华北战场傅作义部,面临东北、华北两部解放军,自身难保;西北战场胡宗南部,被西北解放军牵制,无法脱身;可调的唯有“华中剿总”白崇僖部。但无论怎样白崇僖就是不让蒋介石调,蒋介石又命令他的“天子门生”、“华中剿总”副总司令宋希濂调兵,白崇僖对宋希濂说:徐蚌战场就是派再多的部队也挽救不了败局,不如保存实力,以观时变。其真实目的是要坐看蒋介石失败,让桂系上台,和共产党“和谈”,或与共产党“划江而治”。这对于蒋介石确实是釜底抽薪,但这能算是他的“徐蚌会战”失败的根本原因吗?淮海战场国军以80万对共军70万的优势,都感到兵不够用,再增加3个军又能挽回败局吗?白崇僖也不认这个账,说“老子把最精锐的黄维兵团十几万部队都派去了,老子是派了兵的。”更何况最高统帅调动不了军队,这责任又在于谁呢?

  任何领袖在政治、军事角逐中,都面临着对内、对外两条战线。人们常谴责领袖人物对内夺权手段的残酷,可是我们也要为领袖设身处地考虑,他们若不能通过内部整肃甚至“残酷斗争”,建立权威,统一号令,能取得对外战线的胜利吗?毛泽东曾评价蒋介石,“搞民主没有那个雅量,搞独裁没有那个能力”,蒋介石在大陆统治时期从来就没有实现过真正的“统一号令”。

  当然,国民党内的派系是历史形成的,但“党外有党,党内有派”,这是很普遍的现象,就是共产党的军队内,也是有很多“山头”的。大革命失败以后,共产党在各地举行武装暴动,形成了红军不同的来源,红军有一、二、四三个方面军以及陕北红军几个“山头”,一方面军是毛泽东的“嫡系”,但在一方面军中,又有秋收起义、南昌起义、平江起义、宁都起义以及闽西红军、贛南红军和以周恩来为首的“军事专家”等“山头”。毛泽东在遵义会议成为红军最高统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未能完全统一号令,在抗战初期,他为八路军制定的以山地游击战为主的战略方针,就受到主张实行以运动战为主、游击战为辅的周恩来的反对,政治局委员中唯有张闻天支持他,其他如博古、朱德、张国焘、彭德怀等人,都不赞成他的意见;林彪也要求打运动战,集中力量搞大兵团作战,反对打游击战;还有许多将领主张“红军兵力全部出动,开上去多打几个漂亮仗。”(《徐向前回忆录》)平型关虽然取得了歼敌1000余人的胜利,但八路军也伤亡600余人,都是九死一生从长征路上走过来的红军啊!这样打下去,不是要把红军的那点宝贵本钱消耗光吗?难怪蒋介石听到平型关大捷后,欣喜异常,发电给朱德:“深堪嘉慰,续候佳音。”他高兴的并不是八路军消灭1000日军,而是日军打死600八路军,他的策略就是让八路军到日本鬼子枪口下去送死,借日军之手消灭八路军;新四军领导人项英更是因为宗派原因而反对毛泽东。

  众人不同意毛泽东的观点,这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毛泽东是一座众人无法企及的高峰;当他一次次在生死关头拯救了革命,当他决策的正确性被一次次胜利所证明之后,就产生了权威,这种权威就是一种近乎迷信的崇拜,人们认为,只要跟着他,就一定能获得革命的胜利。叶剑英曾说:“我们这些人,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也不服谁,但大家都服毛主席。”平津战役时,毛泽东命令华北第二兵团截住东撤的国民党三十五军,只有一夜时间,要行军100多公里,天下大雨,夜黑路滑,耿飚向杨得志建议,向主席解释一下。杨得志说:“主席发火了。截住三十五军,大家都好;否则谁也别想过好年。”罗瑞卿把裤腿一卷,脱下鞋子挂在脖子上说:“下饺子。”全体将士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涉水渡河,终将三十五军包围在新保安。而这种领袖的权威,是蒋介石从来没有过的。

  蒋介石讲得最多,也是他认为国军军事失败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将领们指挥不当,每次战役失败后,每次召开军事检讨会议,都要斥责各级指挥官,未能执行他的指令,或执行不力,或畏敌怯战。的确,军事统帅的战略再高明,而不能通过战场指挥官得到实现,只能是纸上谈兵。然而,战场指挥官应负指挥失当之责,统帅更应首先承担用人不当之责,马谡失街亭被斩,但诸葛亮也自贬三级,并没有让马谡独自承担责任。在军事屡遭失败之后,国民党内有人叹息:“人才都跑到共产党里去了。”在国民党高级将领中,除一个白崇僖外,几乎没有可以胜任独当一面、多谋善断的统帅型将领。陈诚最多是一个军长的才具,却担任了总参谋长,在1947年东北战局不利时,又到东北担任统帅,论吹牛皮林彪不如他,但打仗他怎能是林彪的对手呢?仅5个月,就在国民党内一片“杀陈诚以谢党国”的呼声中,灰溜溜地跑到美国治疗“胃溃疡”去了。胡宗南只是一个师长、旅长的才具,却长期手握重兵,担任西北战场统帅,占领了延安一座空城后,被吹为立下了不世之功,然而30万大军,被彭德怀不到3万兵,牵制一年,没有打过一次胜仗。关系到国民党生死存亡的“徐蚌会战”的统帅,是蠢猪型的将领刘峙,国军将领议论:“徐州是南京的大门,不能派一员虎将来,至少也要派一条狗来看守,却派来一只猪。”刘峙还自我解嘲道:“古代就有用猪冲阵的战法。”著名逃跑将军汤恩伯,1947年5月74师在孟良崮遭歼灭后,被撤去兵团司令职务受到军法查处,但到7月又升任陆军代总司令,特别是在解放军百万雄师饮马长江时,又担任京沪杭警备总司令,负责最重要的长江下游防线,4天就被攻破,后还离不开他,让他指挥20万部队守上海,说固若金汤,坚守6个月不成问题,结果半个月被攻破。杜聿明是国军中的名将,被称为“军事天才”,在国共三大决战中,两次临危受命,但也未见有高明之处,一败于辽沈,再败于淮海,攻不能取胜,撤不能全退,终于身陷重围,当了俘虏。

  蒋介石在1948年3月25日记中写道:“甚叹今日求一李鸿章、胡林翼、骆秉章之流而不可得也。”其实国民党中并非“无人”,国民党军队的文化素质普遍高于共产党军队,毛泽东曾多次说过,“我们军区司令百分之九十都是老粗”,而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和中下级军官,都毕业于军校,都有较高的文化,有的还通外文,擅诗词。“无人”是因为蒋介石无识人之明。许多被他重用的将领,原因说起来也十分可笑:陈诚在黄埔军校时,一天夜里睡不着觉,用《三民主义》催眠,被蒋介石查夜看见,认为是个有理想的青年,遂得到终身重用。胡宗南是一次在外面玩到通宵,回校时睡觉已迟,起床还早,就到操场跑步,被喜欢早起的蒋介石发现。据说这是蒋介石从曾国藩那儿学来的相人术。刘峙受重用的原因则更可笑,是他被认为是一员“福将”。北伐战争时,一次刘峙率部到浙江龙潭截击孙传芳的部队,途中火车相撞,伤亡300多人,刘峙的随从被轧断双腿,但刘峙仅额部受轻伤。当刘峙与敌军战斗将要败退之时,桂永清率援军赶到,获得了胜利。北伐军攻占临淮关后,部队奉命后撤,担任警戒的刘峙没有接到退却命令,与溃退的北洋军阀张宗昌残部遭遇,顺便击溃了敌军:刘峙遂有了“福将”之名。他生着胖胖的圆脸,像个弥勒佛,确实是一副福像。让他担任“徐蚌会战”的统帅,就是希望他再一次“福星高照”。徐向前在黄埔军校毕业时,校长蒋介石与其谈话,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掉了,但他没有想到,几年之后,就是这个他没有看上眼的一脸老实巴交相的学生,成了将国军打得丢盔卸甲的红四方面军的总指挥。蒋介石不重用白崇僖,则是他无用人之能。曹操能用人,是因为曹操有用人之能。而梁山泊第一代领导人王伦,只能用杜千、宋万,不能容林冲,第二代领导人晁盖,被宋江架空,则是他们无用人之能。蒋介石用人,一要听话服从,二要黄埔嫡系,三要浙江老乡。这就是他的用人的能力所致。

  与国民党相比,共产党军队中的确是人才济济:彭德怀、林彪、刘伯承、徐向前、粟裕,都是极善谋略的统帅型将领。这是因为毛泽东的知人善任。他让林彪当东北党政军最高领导人,4个中央政治局委员、10几个中央委员、候补委员当林彪的副手和下级,扭转了东北局面。他让粟裕任华东野战军副司令员,却让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的陈毅,给粟裕打杂;为了让粟裕放手指挥淮海战役,又将陈毅调到中原军区任副司令员。有人说徐向前是四方面军的人,没有受到毛泽东的重用,其实徐向前从到延安后就一直有病,无法像彭德怀、刘伯承、贺龙、聂荣臻、罗荣恒等人那样担负一个战略区的领导,即使这样,徐向前还是在战争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蒋介石还把国军失败的原因,归结于将士不肯效命,全无斗志,说国军是“无信仰、无廉耻、无责任、无知识、无生命、无气节”的军队。国民党的军队确实不能打仗,抗战时期,有些仗虽也打得很壮烈,但没有打过几次胜仗,日本军队根本就不把国军放在眼里。到解放战争时,虽然在数量和装备上占绝对优势,却屡屡被解放军打败,尤其到三大战役之后,几乎全成了追击战对溃逃战,解放军大喊一声“交枪不杀”,就成建制的举枪投降,解放军几个人就能抓成连、成营的俘虏。

  军队是军事统帅实现战略目标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因此,古今伟大的统帅如孙武、曹操、诸葛亮、岳飞、戚继光等,都很重视“治军”。不善“治军”的统帅,是无能的统帅,蒋介石就是一个不善治军的统帅。他不重视军队的政治思想工作,只一味要求将士,“效忠党国,不成功则成仁”,在黄埔军校学生毕业典礼上讲话,总是赤裸裸的要求学生们去死,“你们的责任就是去死”,而不告诉将士们为了什么去死;在战场上被击毙或自杀,就能得到他的褒奖。他激励将士的手段,就是颁发勋章和金钱刺激,淮海战役时,黄伯韬兵团被围,即将灭亡时,蒋介石派飞机给黄伯韬空投下一枚青天白日勋章,当杜聿明在陈官庄地区被包围到了弹尽粮绝时,飞机给他空投下来的,不是粮食也不是弹药,而是上万份《黄百韬烈士纪念册》和刊登黄百韬殉国消息的《救国日报》。国军中原先也有政工部门,但从来就是军事主官下属的幕僚机构,1946年6月内战爆发之时,又从军中撤出党部,军委会政治部改为新闻局,使政工人员在军队中更无地位,成了“卖狗皮膏药的人”。军统在军队中气焰嚣张,常常激化矛盾甚至酿成兵变。蒋介石也弘扬所谓的核心价值观,但所弘扬的却是陈腐的“忠义廉耻”,要求官员“必须皆有哲学与修养基础,能以圣贤自期,而以英雄之魄力以实现圣贤之宗旨”,他以“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为军事教育中心,从黄埔军校一直到台北都是如此。在1949年8月15日,国民党政权已陷入灭顶之灾之际,他还在日记中写道:“自强自立之道,莫急于兴学、养廉,而兴学之要,在于穷理致知,实践笃行;养廉首务,在节约勤俭,敦厚朴素;戒浪费,祛消耗;明礼义,重廉耻。”他这样要求别人,而以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为首的官僚集团,却在大肆侵吞国家财产、骄奢淫逸,在抗战那样艰难的时刻,宋美龄还每天动用空军飞机,从新疆运骆驼奶,有一本书上(《侍卫官杂记》)说她还用牛奶洗澡,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事出有因,当时送奶工每天给“官邸”送牛奶,成为重庆的一道“风景线”,这说明这个女人在中国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时,还在过着极其奢豪的生活;高级将领盗卖军火,走私禁运物资、与敌人做生意,娶姨太太;中下级军官克扣军饷,搜刮民财;军队中军官与士兵等级壁垒,阶级分明。这样的核心价值观教育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士兵们倒是普遍接受了共产党“国军是为地主打仗”的宣传,台湾作家王鼎钧回忆:“内战后期,国军官兵谈论国军失败,像是谈别人的事,都幸灾乐祸,直到大家都当了解放军的俘虏。”国军士兵不能打仗,但被俘虏后成为解放军,立刻就和解放军战士一样英勇能战,就是这个原因。

  与蒋介石相比,毛泽东不仅有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而且善于“治军”。解放军是一支突出政治、纪律严明、作风优良、能打胜仗的新型的人民军队。然而,我们现在常讲“牢记初心”,但这支军队最初却并不是我们所说的那种“初心”,而是一支还不如旧军队的乌合之众。所以,毛泽东在秋收起义后向井冈山行进途中,就在三湾对军队进行了整顿,将“支部建在连上”,加强了党对军队的领导。初上井冈山,部队作风散漫,纪律松弛,乡土观念严重,不愿到外地打仗,麦秋季节跑回家收麦子。为此,制定了《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后来又召开了建军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古田会议”,明确了“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的性质,对部队中存在的“单纯军事观点、个人及本位主义、雇佣军思想、极端民主化、绝对平均主义、享乐主义、流寇主义”等种种旧军队思想和行为,进行了纠正。有什么样的统帅,就有什么样的军队,毛泽东制定的《古田会议决议》,像熊熊炉火,千锤百炼,将党的军队熔铸成为一支坚不可摧、所向披靡的铁军。这个队伍,有明确的政治目标,知道为了什么打仗,就是“翻身打老蒋,建立新中国”;作风顽强,纪律严明,不怕牺牲,作战勇敢,不畏艰险,攻坚克难;官兵平等,生活俭朴,没有私产,不发军饷,能够适应任何艰苦甚至人类难以生存的环境;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又是宣传队,与人民血肉相连,得到人民无私的拥戴和支持……蒋介石所建立的严重世俗化的军队,又怎能战胜这支具有强烈革命英雄主义、超凡脱俗的神圣化的军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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