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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但不能忘记(1-4卷连载 153)

时间:2021/4/9 作者: 于艾平 热度: 459867
  二

  乱世出英雄。这里我要说说我的大舅,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他在我心目中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好汉,我要为他大书特书一笔。

  母亲的哥哥是跳山崖吐血死的。

  舅舅有一次进鬼子据点执行侦察任务,化装成一个卖粮的农民挑着担子走近据点门口,排队等待哨兵搜身。我想他用不着化装,日本人也分不出他是士兵还是老百姓,那时候的农民拿起枪杆就是战士,与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相距甚远,何况他本来就是被武装起来的农民。当时站岗的两个日本兵在一个少妇身上搜出两瓶红药水,硬说她是给八路军伤病员送药的抗日分子、共产党,光天化日之下将女人扒得一丝不挂,用刺刀逼着她站在门口示众。女人双手捂着羞处哀求乡亲们救人,赶集的中国同胞都敢怒不敢言,或低头或转脸而去。日本鬼子欺人如此之甚,舅舅的肺都气炸了,他决定不进据点执行侦察任务,就是死,也要惩罚这两个哨兵,让他们明白中国人是不能侮辱的。待一个鬼子俯身检查他的粮食担子,舅舅抽出扁担一家伙打得他脑浆迸裂,没等用刺刀顶着女人的那个鬼子反应过来,舅舅再次抡起扁担将他打倒,用脚尖钩起“三八”式步枪,拉起女人撒腿就跑。鬼子开枪报警,出动三轮摩托车队穷追不舍。舅舅脱下裤子和上衣让女人穿上逃进山沟里,自己光着膀子开枪吸引追兵,他爬上一个山头,慌不择路被敌人逼到一处悬崖上。舅舅打光子弹宁死不降,奋力跳下万丈悬崖……

  可能他被峭壁上的松树枝挂了一下,也可能是掉进涧水里,反正舅舅奇迹般死里逃生,被老百姓送回家里了。舅舅摔伤了内脏,回到家里就再没有站起来,隔三差五大咯血。县大队长闻知舅舅仗义救人很是恼火,本来是准备摸清情况拿下那个据点的,他的侦察员没完成任务还打乱战斗部署。既然舅舅已身负重伤,也不好再按军纪处罚,只得由他在家养伤。抗日政府拨了一些钱给舅舅治伤,可农村缺医少药,外祖母又不敢将儿子送进鬼子盘踞的县城看病,每日靠偏方和中草药为舅舅止血。舅舅每况愈下,没过多久就病故在家里。

外祖母架不住母亲的软磨硬泡,同意她考学了。母亲以全乡第一的优异成绩考上文登县师范学校,跟着部队上起“流动中专”。

  母亲的原名叫孙芹子,上学后积极要求进步,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入党对象,老师嫌她的名字没有时代精神,建议改个名字。想必母亲也是热血青年,一拍即合。老师说我给你起个名叫孙志刚吧,为什么叫志刚呢?你要志如铁,坚如钢,不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解放全中国决不罢休!就这样,我的母亲由孙芹子改名为孙志刚,从一个农村小姑娘成长为无产阶级先锋队战士。一辈子听党的话,干好本职工作,甘愿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想来啼笑皆非,因为她战争时期改过名字,造反派以为找到重大突破线索,怀疑她是钻进党内的假党员,顺着无端臆想深挖细究,致使母亲又扣上一顶帽子━━特嫌分子,挨了无数次严刑拷打。“文革”后期落实政策,又经过专案组内查外调,浪费多少人力和金钱,终于找到母亲入党的介绍人,遂不了了之。

  我透过泪光看到,母亲穿着一身蓝制服,满身泥土,她仿佛高了一点儿,瘦了一些。显然是忍无可忍,冒着挨毒打的危险从菜地里跑来看我的。她的嘴角翕动着,眼睛、鼻子旁都是泪,都是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不时做着手势安慰我,那意思在说:“妈想你,孩子,你要坚强,你要挺住,我的儿子。”母亲怕没表达清楚,摘下女工帽朝我挥动,她是在借着风,遥遥地把母爱送过来,把温情送过来,把活下去的信念送过来,把她全部的力量和坚强送过来。白云须臾飘过遮住太阳,在我们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母亲的鬼头在阳光下一道黑一道白,古怪地一闪一亮,那么醒目刺眼。母亲既想多看我几眼,又时时环顾左右担心别人发现她站在这里,搓起手掌不知怎么办好。

  我双手把着窗扇,大张着嘴巴,眼睛都望疼了,想跟她说几句话,又怕惊动身后的大眼贼,希望他没有发觉。犹疑间,我的身子晃了几晃,好悬没摔出去。

  “你过来呀,孙书记。”李疯子招手催促,她不理解其中的厉害。

  “阿嚏。去去,李疯子,跑这儿闹哄啥!”大眼贼觉得蹊跷,探出脑袋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一定看出名堂,什么都明白了,显得非常不快。他撵跑李疯子,望着别处伸个懒腰,弄得骨头节咯咯作响,拉回我关死窗扇压低声音说。“你还是写材料吧,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一瞬间,我不再犹豫,下定决心逃跑了。

  我打个哈欠,双手搁在膝上,敷衍大眼贼说头疼,想睡一觉起来再写。他觉得我上钩了,气氛也有所缓和,沾沾自喜道:“听我的话没错,睡吧。”

  我没脱短裤背心就躺下,盖上毛巾被蒙头便睡,一开始是装睡迷惑对方,还打起轻微的鼾声,而心里却策划着逃跑步骤。我觉得身体结实了,要在夜深人静时行动,只要能离开这里,挣脱开这个囚禁我近一个月的牢笼,冒天大风险也在所不惜。大眼贼晚上睡得死,还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老在咀嚼什么东西似的。他嫌灯光刺眼,找了根细绳接上灯绳,这样就能关灯休息了。我好几次半夜上厕所开门惊醒他,他都没在意,转身又睡过去。我逃跑时,他发现蛛丝马迹也没关系,我可以用上厕所打马虎眼,他也许不会起疑心。

  想着盘算着,内心出现长期以来未曾有的平静,我真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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