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害仍在继续。
一盆凉水浇在脸上,我苏醒过来。
我躺在血污里,睁开眼睛,身旁是一排腿脚,一只脚拨拉着我的脸颊。我感到头疼欲裂,周身发胀,抬起头来,见迟司令的脚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顿时有一丝兴奋:“我反抗了,你们也挂彩了!”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牙还痒痒呢。一只手把我拎起来搡向墙角,人总算倚着墙角站住了。我瞪向他们,把这些狰狞的面目印在脑海里,印在骨子里,永生永世也不能原谅。
迟司令是学校红卫兵总部打手头子,尖脑袋,猪肚子脸,一双细长的眼睛。他身穿黄色的仿制军装,头戴一顶解放帽,腰间扎着一条皮带,胳膊上戴着红袖章。可并不显得威武挺拔,关键是整个人的身材比例失调,上身长下身短,没有屁股和腿。他身旁的小不点像根麻杆,一顶翘翘的帽檐遮住肿眼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下嘴唇向上翻翻着,说起话来是个结巴。他最好不要笑,一笑嘴角便咧到耳根旁。我身旁的谭老西子,也是学校著名的打手之一,迟司令的应声虫,从来就没有自己的意志。他四方脑袋,四方脸,四方鼻孔,四方嘴,连那眼睛也四方的。若从他眼睛画起,再往下画鼻子、嘴巴,一个四方套着一个四方,整个脸就是个大四方块,特点最容易叫人记住,烂得光剩下骨头,我也能一眼认出他。至于那个五短身材的“菜社”,我不明白怎么也混在打手之中,打人最凶。过去学校开批斗大会从没见他伤害过老师,母亲也没提过他的名字。回想起来,我脖颈上的第一声炸雷就是他打下的巴掌,我一个跟头仆倒,他却骂道:
“打死你个狗崽子!”
我盯着他们,恨不能生吞活剥这些家伙。
“你到底认不认罪?”迟司令说,“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不给你点儿厉害,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对!”谭老西子跟着重复,“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不给你点儿厉害看看,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你们敢再动我一指头!”我吼道。
坐在椅子上的打手们莫名其妙,都不无期待地盯着我,看来他们认为痛打过我一顿之后,效果立竿见影,很可能使我改变脑筋了。
“我告我妈去!”
尽管我的声音很低,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听到了,竟哈哈大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迟司令收住笑声,恶狠狠说:
“你妈早被我们打服了,告她去吧。”
“低……低头。”小不点拽起我的头发往下摁去。
我有准备,猛一甩脑袋挣脱开,一头撞他个仰八叉,因为我觉得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并且还受够了屈辱。可是没等我扑上去,马上有人拧住我的胳膊,七手八脚制住我。小不点爬起来掐起我的脖子,快掐的我喘不过气时,又一拳将我打出去。四个打手接着各站一角,打得我忽而向东倒去,忽而向西滚来,翻来覆去,周而复始。他们打尽兴了,结束的也突然,搜过身,用一根麻绳把我的双手捆在桌腿上,回家吃饭去了。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