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晚饭时,母亲知道我早请示时说了真话,有些忐忑不安,但又拿不出什么办法,证明错在公众方面。她用旧报纸引着炉火,想避开这些折磨人的想法,婉转地说:“孩子,你讲话可要注意,有些话最好不说。”
“你说什么,妈,为什么?难道我错了?”
母亲深深叹了口气,这种叹息声表明了我说的话是正确的。
“你没错,有些大人们知道的事情,你还不知道,你年纪小,现在不到说话的时候。”
“他们不让你说,我说。”从小的时候,母亲就总教育我们要说真话。特别是儿子,应该永远对母亲说真话,但母亲也应该对儿子说真话啊。我固执己见,看不出那有多大关系,觉得这样做是虚伪的(因为我说的都些最普通的道理,都是些明摆的事实,很难被谁驳倒的),喊叫起来。“我要说真话,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谁也管不着!”
“看这孩子,叫啥,有话不会好好说么。”母亲看我一眼,儿子似乎变成了陌生人,冷静地说。“打就打死犟嘴的,淹就淹死会水的,你不能‘常有理’,让你往东你偏往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应该检点自己的言行。”
“不要对我说这个,我不听,为什么要说假话?”
“对你来说,固执不是一种好性格,犟眼子人也没有好下场。”
“妈你烦不烦,一磨叨就没完,你想让我咋办?”
我太激动了,听不进他的话。
“随大流儿,别人说什么你说什么,妈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听妈的没错,我要你聪明起来,照我现在告诉你的那样做。凡是可以告诉的事情,我都讲给你听,不会让你吃眼前亏的。”
“妈,你坦白从宽,你和爸爸真反过党么?就告诉这一点。”很久以来我就想知道,究竟有没有这回事,现在按捺不住,直截了当提出来了。
“怎么会呢,别人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可以说我们问心无愧。”我的话使母亲感到吃惊,不过她还是迎着我的目光盯着我说。“我和你爸爸都是共产党员,打鬼子时就从没掉过队,一辈子没干违背良心的事,这一点我敢拍胸脯保证。”
“那我更要说,理直气壮说,你和爸爸都不是反党分子!”
“给我闭嘴,儿子,我要你听好。你千万长个心眼,别什么话都乱说,至少现在不许说。”
“妈你不要压迫人,要不我也造你的反。毛主席教导我们:‘造反有理。’你敢不听毛主席的话么?”
“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生活中完全有这种可能,有时候人人都认为那样错了,不见得就是错的!”
“妈,你别生气,嘿嘿,我闹着玩呢。”
母亲抿着嘴唇沉默了,目光里充满忧郁和担心,她想给自己解决这个难题,可是无从得到令人信服的答案,也不能得到答案。总之,要想讲清不是道理的道理,非常困难。但她知道我像毛驴子,得顺毛摩挲,好言好语怎么都行,戗着毛就尥蹶子。这也是她多年教育的结果,是优点也是缺点。我就这么个脾气,就倔,照东北人讥讽“认死理”的俏皮话:是山东省倔县杠子头镇顶死牛村的横毛驴,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母亲总是考虑问题的两方面,而我只考虑一方面,她的话我没听进去多少,其中的含义更没有领会。因为我没觉得说几句真话有问题,物不得其平则鸣,忍受这样不公平的指责也使我感到难受,该发生的事情必然要发生,该走的路怎么也绕不过去,何况我对。
母亲也无法驳倒自己,很难让我一下子变成善于说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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