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省纪委一位室主任来黄海检查工作。这位室主任是个美女，40多岁，离异，江波负责接待，喝酒间江波对她言语猥亵，让她很反感。也正所谓“世事难预料”，一年多后，这位女主任到黄海任市纪委书记，换届时江波被调出纪委，到市安全生产监督局任局长。
安监局长是个高危职务，全市有那么多生产企业，谁知道什么时候哪个地方就会发生安全生产事故，只要不发生安全事故，什么都好，若发生哪怕是一起安全事故，就一了百了，事故严重还要被追究刑事责任。江波的前任局长是马宏志——市领导和组织部门，也真会用人，竟把这两个“混事虫”放在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马宏志总算在这个位置上平安地度过了三年，到了上二线的年龄，调到了市政协，政协就政协吧，总比坐在炸弹上提心吊胆过日子强。而江波上任才一个多月，就霹雳一声震天响，灌口县工业区发生了一起化工厂爆炸事件，死亡26人，重伤39人，惊动了中央，总书记、总理都作了批示，要求严肃追责。于是，县委书记——那颗正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和县长被免职，分管副县长被撤职，县安监局局长、分管副局长、职能科室一批人被查办。自然也要追究市安监局的责任，但马宏志说，他已经离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江波说，我刚到任一个月，情况还没有熟悉。两个好朋友，“狗咬狗，一嘴毛”。经查：导致爆炸的隐患，已存在三年，这三年间安监部门竟不闻不问，因此，无论前任局长还是后任局长，都逃不了干系，但两人都没有被追责，市安监局分管副局长和职能科室人员受到了查处。不久江波还未到二线年龄也被调到了市政协，两个好朋友又到了一起。
贾玉来在离任前替他的一个再婚的儿子办了婚事，他亲自一家家打电话，请各县（市、区）纪委到L市去参加婚礼，市纪委也有一些人心照不宣地去了。他在家中的院子里，摆了两张长桌，桌旁坐着4人，负责登记、收礼。他在黄海期间，只好赶上市政府建集资楼，他也分到了一套，167平米，离任前他将房子卖了，净赚一百万。他又将未吃完的名烟名酒和节假日收取的代币卡拿到商场兑成现金；他家的小车库就是个名酒仓库，他送了两瓶茅台给替他开车的小何，小何告诉人他给的是假酒。他是空着两手来黄海上任的，离开黄海却运走了两卡车东西，政府给他使用的家具、家电都折价卖给了他，连拖把、扫把也被他拖走了。在市纪委机关大会上与大家告别时，他当着市委书记和新来的女书记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他到黄海给大家做了那么多好事，但没人感恩，还在背后说了他那么多闲话……
新来的女书记是个正牌大学生。在淮海刚进机关时，市级机关里大学生还是凤毛麟角，一个中专学历，比如商校、会校、卫校、农校等，就算作知识分子。那时在领导干部中，有一个“师专帮”——就是黄海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的人，那时有这个大专学历是很了不起的。而现在中专、大专已不再算作学历，起点就是本科生，还有很多的研究生。然而，这些所谓的本科生、研究生，大多不是第一学历的全日制文凭，而是两年制的成人学历或党校函授生。那些领导干部，在学校报了名，由单位缴了费，一次课也不去听，考试时学校把考卷和答案给他们送到单位，由别人填好，或直接由学校老师填好，两年混下来，就是有高等学历的人了。中国有个很奇特的现象，地、市一级的党校本身没有本科学校资格，却可以给人发本科甚至研究生文凭。然而，也正如正牌军瞧不起杂牌军一样，这些杂牌学历也被正牌学历所瞧不起。淮海没有去弄个党校研究生学历，听说他是正牌学历，又听说他爱好读书，因此新来的女书记对他很欣赏，一次将他喊到她办公室，说话时眼睛不看他，向他征求工作上的意见。淮海就对她说：“必须改变现在纪委不查案的状况，接到群众举报不查处，而是将被举报对象叫来诫勉谈话，起不到任何惩戒作用。办公室不需要那么多人员，应该充实办案一线队伍。”于是，新成立了一个检查三室，淮海被调到三室任主任。
检查三室成立一年多，成绩斐然，办了好几起影响很大的案件。一件是市一院“药品购销回扣案”。案件是市医药公司西药科科长李建中来举报的，他说市第一人民医院药品科科长王东风，自1996年担任该医院药品科科长以来，一直是向市医药公司进货，市医药公司共给他个人回扣80余万元，从今年2月开始，市一院突然停止向他们进货，他们认为，按照现在的规则，王东风一定又接受另外药品供应单位的贿赂。按照干部管理规定，这个案件应由市卫生局纪委查处，但现在药品购销领域收受回扣现象普遍，导致药价上涨，社会反响强烈，于是市纪委决定亲自查处，抓一个典型。王东风被关进市纪委查案点，也没有给他喝鱼汤，他就全部交待了问题，用麻袋从他家里拖走360余万现金，王东风又交待了医院其他领导收受药品回扣的问题。结果，医院领导班子中，除一名副院长，其余包括纪委书记全部受到了查处。
另一件是黄海中学校长朱四海受贿案。朱四海原是黄海中学副校长，原校长因学校基建工程受贿问题被查处后，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当上了校长。他在黄海是个家喻户晓、红极一时的人物，全国优秀教师、特级教师、全国劳模、全国人大代表、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贾玉来在黄海期间，又将他树为勤政廉政的先进典型。他在该校新校区建设共13次接受贿赂39万余元。群众多次向市纪委举报，贾玉来找他来谈话，叫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贾玉来对他的保护，实际害了他，使他产生了一种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贾玉来走后，市纪委对他立案查处，他没有主动到纪委坦白交待，想通过私下退还赃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被判决有期徒刑十年，没收财产10万元。
另外还协助省纪委查办了两起副厅级领导案件。一个是市政协副主席倪海涛。这个倪海涛，淮海1995年在检查室时，就调查过他的问题，那时他是瓢城区区长。后来市纪委又几次调查过他。但他不仅没有受到惩处，而且还被提升为黄海区委书记。据说省委书记与他沾亲搭故，其实都是他自己制造的“莫须有”的关系。但他也曾一度失势，一年在省里开党代会，一次吃饭，众人都已吃完，只有一人还在低着头吃，他将那人当成了海滨县县长，走过去，从身后突然蒙住那人眼睛，说：“烂屌子的，死吃。”待那人转过脸来时，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吃饭的人不是海滨县县长史某，而是海滨县县长的哥哥、省委组织部长史某。组织部长胃不好，正遵医嘱在细嚼慢咽，被他这突然一吓，一口饭没嚼细，全堆在了胸口。直到几年后组织部长被查处，他才“咸鱼翻身”。他捞财的手段主要是“摸人头”和“卖工程”：以擅长培养女干部而知名，常年在几个地方的豪华酒店包房，约女干部谈话；任黄海书记期间共提拔、调动干部达2000人次，安排进机关、事业单位100多人，还居然让一个具有外国国藉的老板担任乡镇党委副书记。500万以上的工程必须经他同意。有一个项目几千亩土地，被他每亩1万元，卖给个人，政府为此损失近10亿，而该项目竟停工歇业。还有一个项目，土地和厂房由政府买单，所有权归个人，项目开工后即停工，政府损失1个亿。他究竟有多少私产？在市中心的豪宅就有800平米，豪华装修过千万元。家藏名人字画等收藏品达亿元。
他作风霸道，张口骂人，结下了很多对头。贾玉来在黄海市纪委时，让夏家俊当信访室主任，夏家俊隐匿群众对倪海涛的举报信，并向他通风报信，为此，夏家俊的老婆当上了黄海区财政局书记。一次，他戴着一只几十万元的百达翡丽手表的照片在网上曝出，但不久网上就说：“您的《震惊！网曝黄海市黄海区委书记倪海。.》一文已被管理员删除。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据说他为了删除此照片，用了100万元公款。这样一个劣迹昭彰、臭名昭著的人物，竟还准备提拔他当副市长，社会反映强烈，于是让他当了市政协副主席，但还兼任黄海区委书记。有一次，淮海在等公交车时，听到黄海区几个干部在发狠：“他只顾自己发财。如果这次他不给我们调，就把他的老底全兜出来！”当时公务员正在调工资，市级机关已经到位，有的县（市、区）还未到位，黄海区的几个干部说的就是这件事；也正是这些人举报，倪海涛的问题贾玉来离任后再一次受到调查。最终查明，他在任区长、区委书记15年间，利用职权，在操纵工程、拆迁补偿、干部任用、人事调动等事项上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索取财物计人民币458.96万元，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万元。追缴受贿所得财物上缴国库。
另一个被查处的也是市政协副主席兼县委书记，名叫傅超。傅超原任瓢城区书记时，倪海涛是区长，倪海涛和历任书记都搞不好关系，唯独和傅超搭班子时，两人“空前团结”。傅超也是个霸道人物，一年淮海到瓢城进行党风廉政检查，发现倪海涛买了一辆别克轿车，当时检查组一个政协委员随便说了一句“别克轿车是超标的”话，不一会儿傅超就气势汹汹到检查组来责问“是谁说的”，倒好像他们违规购买、使用超标小轿车还有理。他后来到海阳县任县委书记，办了一个“黑监狱”，凡是进京赴省告状的人，就抓回关进“黑监狱”。他很看重个人的政绩，将秘书为他撰写的各种讲话汇编为《傅超文选》出版，但他的最突出的政绩，就是将海阳这个具有港口、滩涂优势和全国闻名的棉花生产状元县，沦为贫困县，机关干部工资都发不出。他有一个情人，情人的丈夫敲诈他，要求赔偿100万元，他的妻子说：“你自己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于是他向两名老板各索要了50万元。他的一条领带价值10万余元，与日本首相的领带同样样式、同样档次，被人称为“领带哥”。
他受贿的主要途径，和倪海涛一样。一是“卖官”，他的弟弟人称“地下组织部长”，什么级别什么价码，都由他弟弟“拉皮条”。另一条是拆迁卖地，他的那个弟弟又兼“地下建委主任”，为房地产商“承接工程”，什么公开竞拍，谁送钱多就给谁。海阳县城有个占地80余亩的核心地块，傅超来海阳不久就开始动这块地的脑筋，建一个广场。书记说要干，没人敢反对。许多家外地老板曾报出高价，但傅超一概不谈，最终以低价给了本地的一家企业。广场开工时，傅超和县四套班子主要领导悉数出席并剪彩。一年半后，有10名官员被牵进这块地皮贪腐案中，包括县委书记傅超、县长以及多名县领导。
淮海奉命到会场将傅超带走时，这个平日不可一世、动不动就将举报人关进“黑监狱”的家伙，一下像稀泥一样瘫软了，被架着塞进了车里。经查明，他利用服务企业经营、干部职务、职级晋升及调整等职务便利，共收受、索取39人所送财物折币353万余元，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6个月，没收个人财产80万元。
…………
春节之前，是查案室一年中最轻松的时候，腊月20机关开过年终总结大会以后，室里每天留一人值班，让其他人回家忙年。一天上午，淮海在办公室看了一会报纸，无心工作，办公室里暖气使他困倦，他走到室外，绕着楼层闲步。其他办公室里也没有多少人，只有廉政办还在忙碌，廉政办副主任“小香槟”在发文件：要求党员领导干部春节期间严格遵守厉行节约八项规定。他转了一圈，从北边转到南边，在无人的楼道里，看见从书记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女性，正背对着他在关门，他从背影看出不是女书记，却是孟心洁。他连忙回转身，又转回北边，他不想与孟心洁见面。他在北边楼道转了一圈后，从另一边转向南，回到自己办公室，却见孟心洁正坐在办公室里等他。孟心洁见到淮海，站了起来，淮海对她说：“和你谈过话啦？”孟心洁神情沮丧，点了点头。淮海将她领到里间自己的办公室，新考进来的女大学生小孟把孟心洁的茶杯端了进来。孟心洁流出了眼泪，说：“淮海，那时我们在一起工作，查处别人的问题，没想到现在我也成了被查对象，而且查我的人还是你。”
孟心洁1996年到市卫生局任纪检组组长，1999年被新上任的市委组织部长看中，调到建阳县任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建阳县是个出女市长、女县长的地方，当时她才40岁，人们都说她要当县长了，然后当县委书记、副市长。于是传言四起，首先当然是说她和市委组织部长是情人。对此淮海依然不相信，人们对受到提拔重用的女干部，尤其是漂亮的女干部，总是爱这样捕风捉影地谈论，况且后来她并没有出任县长，而且后来换届时，她还谋求到市纪委任副书记也没有成功。但淮海也听到她的另外一些传闻：她的女儿高考离本科录取分数线相差200多分，却被本省某名校本科录取。女儿在大学不肯学习，成天逛夫子庙，买化妆品，毕业后却成为省委组织部的“干部选调生”，分到基层党政机关工作。一年试用期未满，就当上了镇团委书记，在基层任职未满两年又破例又调进团市委。一年，市委组织部进行干部选拔、任用制度改革，在全市党政机关任职不满两年的科员以及办事员中，用公开竞争的方法，选拔一批副科级干部。市直和每个县、区各一名。市直入围者两人，一是孟心洁弟弟的儿子，一是孟心洁的女儿。孟心洁对她女儿说：“这次你就让给哥哥吧，你年龄还小，下次再上。”后来，她的女儿又公费出国留学。一次她妹妹的女儿考公务员，她出现在面试会场，给每个评委发照片。黄海市的模式，招商引资工作是由组织部门负责，因此孟心洁又兼任建阳县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去年，有人举报，她在招商引资中收受了10万元贿赂。淮海接到调查任务后，给她打了个电话，叫她在他开始调查之前主动到市纪委来交待问题。因此她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由正县级降为副科级。这个结果让淮海放了心，他实在不愿看到她身着囚服的形象……
淮海对孟心洁说：“以后吸取教训吧。”
孟心洁说：“我还能有什么以后呢？16年的努力全完了。”
淮海说：“你这样说，说明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你的仕途是结束了，但以后的人生还长，做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淮海春节前轻松、愉悦的心情被破坏了，孟心洁走后，他想找点事做，但没有心思，就准备到顶楼一个书店去看看。他走到门口，只见从东边走来几个人，女书记和两个副书记、秘书长、办公室主任，和女书记走在最前面的是邵林，邵林每次来黄海，都要到市纪委来看看，这里是他发祥的地方。他们走到近前，女书记向邵林介绍，邵林说：“路淮海，我认识，就是我那时调进来的。”他看了一下办公室门口的牌子，又说：“你还在检查室。那时有人说他文质彬彬的，不能办案，我说能办，让他办了好几个有影响的案子。你们不要看他文质彬彬，他还当过兵呢。”
邵林还像过去一样谈笑风生，但淮海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对他的崇敬的心情。邵林已近60岁，他虽然工作能力超强，但没有当过县委书记、市委书记，这成了他仕途上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现任省人大秘书长。近几年也不断有关于他的负面传言，说他跟黄海市委组织部一个女干部是情人，他常回黄海来和她幽会。这也是说不清的事，那个女干部，长得很丑，邵林真想找个情人，也不至于找她吧。又说他现在不像过去那样平易近人了，架子大了，老婆也有架子了。这一点淮海也能理解，现在的干部很无耻，“密切联系领导”无孔不入，见不到领导就巴结领导的老婆，躲还躲不过来。方正清就有“不在家里接待干部”的规矩，一次是星期天，方正清打电话给淮海，叫给他找一份文件，淮海找到后要给他送到家里去，他说不用，他到办公室来取。邵林过去也不在家里接待干部，市纪委有个干部住在他家对门有7、8年，一只脚都没有踏进过他家的门，两家人有什么事就在门口谈。但也有一个传闻让淮海产生了怀疑，市扶贫办的那个秘书长一次告诉他，邵林的儿子到美国留学时，他向市地产办主任陈柏民索要了5万美金，陈柏民直到患癌症临终时才说出来。虽然此事是死无对证，但陈柏民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必要说假话呢？
邵林他们走后，淮海的心情被彻底破坏了，他想起他当年查办市工商局副局长王铮案后邵林说的话：“毛主席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人都是在变的，不是变好，就是变坏，特别当有了权力，特别是当权力大了的时候，要想不被权力腐蚀，还真是不容易。”他想，搞了15年反腐败斗争，未见一个坏人变好，好人却一个个变坏，他心中的那些美好的形象，一个个被毁灭，一种幻灭的感觉笼罩了他的情绪。他打开衣厨，拿出外套穿上，走出办公室，走出机关大院，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以前他心情烦闷时，总是骑上自行车，在城里城外转悠，寻找儿时的感觉，自从搬进新办公楼后，他就改为乘公交车了。公交车七转八弯，驶上东环大道，然后向北，转上向西的国道，驶过西环。到了城西大桥附近，他下了车，走上大桥，站在桥栏旁，看着缓缓东流的河水，儿时他常在这条河里游泳，追逐航船。不远处河边的一个码头上，有一个妇女，在用一根木棒捶打衣服，对岸河边有一条小渔船，船上一个渔人用一个木块拍打着船板，往渔网里驱赶着鱼。一条装着黄沙的木船从桥底下驶出，船上一条小黄狗，歪着脑袋望着桥上，叫了一声，又改变了主意，摇着尾巴到船头躺了下来……此景让淮海回到了他的少年时代。
他从桥北往桥南走去，远远地看见从对面走来一人，在空阔的桥上格外显眼，是一个年轻女性，高高的个儿，仿佛熟悉，渐渐走近，淮海认出那是市统计局的顾芳。顾芳也在朝淮海看，认出了淮海，斜着走了过来，问：“这不是路老师吗？路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淮海说：“是啊，你怎么在这儿？”顾芳回身朝南面指了指说：“我到妈妈家去，我妈妈就住在桥南那个小区里。”淮海说：“我们有五、六年没有见面了吧，你怎么也不来看我？”顾芳说：“是啊，我们虽在一个大院里上班，但要见一面也不容易。”
顾芳突然用一种怀疑的神情看着淮海，淮海觉得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顾芳又说：“路老师，我想问你一件事……”欲言又止。淮海问：“什么事？”她看了看淮海，眼光有些躲闪，没有再说。淮海又问：“你有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对我说说吧。”顾芳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似地说：“路老师，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最近去北京了吗？”淮海说：“没有，前年去过，今年还准备去。怎么，你要带什么东西吗？”顾芳继续问：“你到北京去干什么的，是去学习的吗？”淮海说：“不是，送儿子去上大学。”顾芳听后神情好像轻松了一些，又问：“那你现在和谁一起生活，还是原来的爱人吗？”淮海说：“小顾，你今天怎么了？什么叫‘原来的爱人’？我不跟我爱人一起生活，还能和谁一起生活……嗳，你这又怎么了？”顾芳正背过身去，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擦着眼泪，又转过身来，破涕为笑，说：“路老师，我心中的一个结，今天终于被你解开了。”淮海奇怪地看着她，问：“小顾，究竟有什么事，你让我搞不明白了。”顾芳说：“路老师，机关里流传着一个故事，说市纪委有一名干部，去年到中纪委学习，闪电般地和北京的一个女干部好上了，回来就离了婚，然后就结了婚，他的儿子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他爱人流着泪请求他等儿子高考后再离，他也不肯。说这个人就是你。你知道我听了这个故事后是什么感受吗？我想，像路老师这样有道德、有文化的人，也做出了这样的事，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值得相信吗？当时这个世界在我心里真的是一片漆黑。我几次想去问你，但又不敢去，我还怀有希望，希望那人不是你，我怕去问你会得到证实。今天，你让光明又回到了我的心里。”
顾芳的话让淮海受到了感动，他说：“小顾，谢谢你，没想到我对你还能有这样的影响。你讲的这件事是有的，但不是我。不过，我得告诉你，我的确也有一个情人，也在北京，不然人们也不会把这事说到我身上。”淮海从顾芳脸上又看到了失望、黯然的神情，他继续说：“那是我的战友，我们在部队当兵时，都才十七、八岁，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未能走到一起，但我们之间的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已经30多年，我送儿子到北京上学就住在她家里。然而，我们之间没有一点出轨的行为……”他将他和曙光的事情告诉了顾芳。
顾芳听完淮海的讲述，露出感动、敬佩的神情，说：“路老师，你的事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渺小、可耻，你和现在那些包养情妇的人不一样，反而让人觉得崇高，到底是有道德、有文化的人，这样的事现在就是在小说、电视剧里也看不到了。”
淮海说：“其实我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样崇高，真正崇高的是我的那位女战友，她为我牺牲了很多东西，甚至和爱人离了婚，但她一直守身如玉。如果不是她，我不敢保证我不做出出轨的事来。小顾，我还要感谢你，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们上课讲过的莎士比亚的诗句：‘淫乱，淫乱，除此一切都不时髦。’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除了金钱、权力、享乐，再没有其它东西。但是我却在这样的时代看到了还有像你这样崇尚道德、追求文化的年轻女性。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到这儿来吗？我告诉你，今天我的心情糟糕透了，我常年跟腐败现象打交道，心理也变得阴暗了，我到这里是来寻找一个能逃避现实的梦境的。是你的出现，驱散了我心中的雾霾。”
淮海回到办公室，曙光的贺年片寄来了，看着贺年片上熟悉的字体，曙光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个美丽的女军官，那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是他永远的眷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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