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蛋开着小八匹，拉着犁耙种子化肥乐呵呵地种地去。已平整好的土地一马平川，有的裸露着黄色的泥土，有的长满了青的黄的乱草。
崔二蛋的耕地高高的隆起着，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象。大部分的玉米杆都已砍倒，静静地躺在地上，只等着迎接犁耙的亲吻。个别没有砍倒的玉米杆依旧挺立在阳光下，向崔家村人展示着真金白银的收获。
有几个村干部拿着皮尺和标杆正在地里忙碌着。平整土地打乱了原先各户耕地的界限，只有重新划分才能继续耕作。崔二蛋看着那几个忙碌的村干部心里偷乐道：“瞧你们忙碌的那个傻样，等你们重新分完耕地我的小麦都要出土了。”
崔二蛋套好铁犁，驾着小八匹上了他的土包子地，黄色的土壤波浪一般向铁犁的身后翻去。崔二蛋一边犁地一边不时地看看忙碌的村干部，兴致上来，崔二蛋还哼起了小曲《纤夫的爱》，全然不顾土包子耕地的危险。
“哎呀，我的妈呀！”随着一声惨叫，崔二蛋和小八匹一起翻下了土坡。
分田地的村干部们见状迅速地聚拢过来，只见崔二蛋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小八匹的一个轮子碾在崔二蛋的左臂上，车轮上一大片鲜血，崔二蛋的身上一大片鲜血，地上也是一大片鲜血。
村干部们大惊失色，有的立马拨打120，有的通知崔二蛋的老婆李氏。等李氏赶到现场，村干部们已经把崔二蛋的小八匹扶了起来。崔二蛋的左臂齐肩的一片血肉模糊，只剩下一点的皮肉连接在左膀上。
看到崔二蛋的惨状，李氏号啕大哭起来:“你这挨千刀的人自以为聪明？全村老少上千号人都知道平整土地是件好事，偏偏就你一个人例外。如今翻了车碾断了胳膊能怪谁呢？”
崔二蛋脸色煞白，再无泼皮无赖的赖样。崔二蛋一面痛苦地呻吟，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同意……同意平整土地。”
李氏又问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不要给念哲打个电话？”
依着崔二蛋的脾性，恨不得立马让崔念哲回家帮着自己种地。什么上学不上学的，种地还不是照样吃饭？
崔叔当时也在现场，崔叔说道：“念哲还是一个小孩，他回来了能帮你什么忙呢？听说念哲的成绩很不错，不能让念哲在学校里背思想包袱。”
一旁的李氏还是哭哭啼啼，村干部们解劝道:“不要哭，不要哭，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救治崔二蛋要紧。”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救护车疾驰而来。崔二蛋失了过多的血，脸色已苍白得白纸一般。医生们有条不紊地对崔二蛋做了紧急的处理，崔二蛋的嘴唇才又显出微微的红色。
虽经医生全力救治，崔二蛋还是失去了整个左臂。等到崔二蛋出院的时候，全村的麦苗都已破土发芽。嫩黄的麦苗举着柔弱的小手，努力地向上伸展着身子。崔二蛋家的耕地已和全村的耕地平整地连接成了一片，再也不能远远地区分哪是崔二蛋家的耕地了。
看着自家刚出土的麦苗，崔二蛋的内心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住院期间，李氏已经告诉崔二蛋，是村委会帮着把自家的小麦种上了。
今年的问题解决了，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崔二蛋摸摸自己的左袖，左袖空荡荡的——除了软弱无力的一块布，什么都没有。
崔念哲不知怎么知道了崔二蛋受伤的事，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言语中透露出不想上学的意思。崔念哲说道：“我是家里的男人，我应该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不论以前的家庭情况怎么样，出了这样的灾祸对农村人来说就是塌了半边天。虽说崔二蛋没有生命危险，但使犁用耙之类的农活崔二蛋完全不能再干了，可这些技能又是农村生活的基本条件。崔二蛋该怎么办呢？
崔二蛋有心答应崔念哲辍学回家帮着自己种地，可崔念哲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再也不提这档子事了。崔二蛋感到有些奇怪，但他也没有细想其中的原因。做为一个再不怎么样的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强迫儿子辍学的。
本能的反应告诉崔二蛋，他应该找村里申请一份低保了。可是……崔二蛋又有一些犹豫了。
村干部们会答应自己的申请吗？就凭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可是不申请低保自家今后的生活怎么维持？崔二蛋思前想后，终于有了主意——看来只有走这一步棋了。
崔二蛋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准备送给崔叔，一份准备送给村书记崔立田。崔叔的态度至关重要，崔叔不仅是自己的村民小组长，还是村支部委员。只要崔叔向村委会推荐了自己，剩下的一切都好办了。至于以前和崔叔的个人过节，那都不是问题，大不了我崔二蛋给崔叔送个大礼物——都说当官不打送礼的。嘿嘿，就这么办，这事准成。
趁着夜色，崔二蛋敲开了崔叔的家门。看到崔二蛋拎着的礼物，崔叔严词拒绝道:“你家的情况村里已经了解，作为共产党员，我们有义务帮助你。你这样做是对我们党员的侮辱。”
崔二蛋说道:“一点小小的心意，不算送礼的。前几年你接送我家念哲上学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这点东西就算是我给你的电车充电了。”
任凭崔二蛋再如何解释，崔叔就是不接受崔二蛋的礼物。俩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崔二蛋的赖脾气突地冒出来道:“当个小干部有什么不得了的？离开你这个夜壶我就不尿尿了？”说完，拎起礼物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不接受我的礼物就是明摆着不同意我的低保申请。你崔叔的肚量也太小了吧？不就是因为你以前接送我家念哲我没有感谢你？现在你想落井下石？嘿嘿……你不同意？你算老几？还有书记崔立田呢？我就不相信崔立田也像你一样小肚鸡肠？”
事实证明，崔二蛋的如意算盘又一次打错了。崔家村书记崔立田竟然也像崔叔一样，无情地拒绝了崔二蛋送来的礼物。
崔二蛋回到家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李氏也是无精打采。李氏说道:“我早就对你说过不要得罪村干部，可你偏偏把村干部们全都得罪完了，如今遇到困难才知道后悔了吧？”
崔二蛋牙一咬，掐灭了烟头，又把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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