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凤到了东仔家,东仔少遭许多骂。会叔四个儿子,与来凤年龄相仿可记工分,天天在队里出工,好些家务活就落在东仔头上,烧水煮饭,洗碗,最头疼的是采猪草,别家有姐、有妹,男孩至多上山砍点柴火,轮不着为采猪草操心。来凤姐来了,仿佛是拯救神灵,猪草的事就不用他操太多心,只要帮些忙就够。
打猪草是一个手工活,有时稍同伙伴贪玩了一点,可能就只有背着垫着背篓底的一点猪草回家,四婶不仅是一个急性子,还是一个火脾气,猪草不够,东仔不只是挨骂,有时还挨打,顺手操起木棍,或者和潲片,有一次竟把和潲片打断。采好猪草,回家了还要洗、剁,要好几道功夫。冬日乡下稻子收割完田就闲了,过一两个月田里就长满田草子(猪草)、青草子(猪草),田埂上长满了金钱草,这些都可作猪草。田里采猪草是手工活,一把小三角铲子,前口宽,后口窄小套了一个木柄,与刮腻子用的小灰铲相似,叫猪草铲。不论是田草子还是青草子,都是小小颗的草,田草子有三四根嫩嫩的茎,芭上是椎园的几片叶子,每当来年二三月间,从发茎的蔸上长出两三朵黄色小花,每当这时节,田间仿佛撒了零星的金薄,很是漂亮。田间采猪草,一铲一蔸,右手铲,左手攥着,攒到一把反手撒到背篓,重重复复,很要耐心。小伙伴做事要伴,经常几个在旱田里蹬成一排,左脚挪,右脚掖,从田这头一直蹬到另一头,每当立起身子直腰时经常眼花金星。男孩耐性差,只有同队里年长一点的姐姐才能照着样子耐得下心,能多采些猪草。如都是男孩,不少时候就采着垫背篓底的猪草,没少挨骂,四婶心情不好时,东仔得遭骂,“你看,采着这么点猪草,还不够你自己吃!”他很小他姐就出嫁,唯独他家少了姐妹,采猪草挨了不少打骂。青草子与稗很象,蔸大,特上泥,洗猪草费劲,难洗干净。剁猪草时就会砍着泥沙坏刀子,要是逢东仔妈剁,也是要遭骂的,“吃闲饭的,没一样事做得好!”所以东仔一直很羡慕人家有姐有妹的。
先前一年养上一头猪,来凤过来后,他家养了两头,多由来凤打理,东仔只帮着弄一点猪草。四婶还是忙,会叔是一慢性子人,还做不来饭菜,经常摸黑才进家门,没少遭四婶数落,“天不黑不进家门,只想着一到家就吃现成饭!”有时回来赶上有事,他就挑个水,剁个猪草而已。
四婶是个做事能手,她同大伯娘是队里“快手”,两天割青一千斤,一天垅田埂三百丈,只有她俩做得了,因她俩家公是中农,成分不好,谁也没能当上妇女队长。而会叔做事总是慢几拍,没少遭她数落,“走个路要踩死一路蚂蚁(慢),种菜打个凼要一个时辰(慢)!”“见他做事急得胸口疼,挖地举起锄头要半个时辰才落地!”两人做事风格迥异,两口子没少吵架。会叔祖上是地方上大户人家,父亲中年早逝,当时只有老大老二成亲,留下几个未成年了孩子,孤儿寡母,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把几个子女抚养成人,除斌叔外都成了家。由于大户人家,还留有一些遗风,男人主外,在家不做家务,四婶常抱怨自己选错了人家。会叔做事不急,但脾气急,有时被急眼了也不惯着四婶,因此家里没少争吵。来凤上他家帮衬了不少,但四婶不是很待见她,也许是血脉隔膜,也许是几分偏见,但会叔从不说来凤的不是。
队里曾有一说,阳泰伯的腿,四婶的嘴。阳泰伯是地方上很有名的一个人,脚力功夫了得,当年往桂北兴安挑担送货,别人一天的行程,他半天返程,后在桂北打游击两三人都撵他不上,于是出了名。而四婶在队里没几人说得过她,队里队长家庭成份好,又是党员,老借势呛人,队里好些人怕他几分,但在四婶面前他还是让着三分,她娘家成份好,又会说理。她总说有她会叔才没被人踩得那么狠。会叔也知道家里好些仰仗四婶,不少事上迁就她,但并不能消除两口子争吵。东仔记得好几次把二伯喊了来调解,也只化解得一时。后听会叔自己说,他俩八字本不合,四婶是嫁二次的命,会叔是要结两次婚才善终,当年合八字各有隐瞒,只是两个二婚命聚到一块冲抵总算没离婚。东仔见他俩吵架,不胜烦恼,于是努力读书逐渐离开了家。四婶心底总有几分嫌弃来凤,于是支她做这做那,没几下闲着,冬日里不是赶早采猪草就是挎柴刀上山砍柴,有一次因一点地同斌叔吵起来,斌叔说她,“先前说我狠心,我还以为来凤婆上你家要享福了,还不是不分天晴下雨、冬天六月,象个丫头婆!”受了一点气,回去不止连累会叔,还把来凤顺带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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