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的季节,天气温和,真适宜爱情的孵化,可何娟与谢慕明的感情却没有发酵起来。
为孩子事闹不快之后的日子里,两人在两地的电话交往明显地稀朗了,即使打电话,大多是“你好”,“多保重”之类的问候和祝愿,交流的话语变少了,卿卿我我、甜蜜缠绵的话,更成了稀有金属。这样不冷不热、秋凉般的情感气氛,持续了一个来月,两人更多的是用短信,用文字代替声音,或许,这种交流,是更适合自己生存的情感气候。
有一天后半夜,大街小巷都睡着了。谢慕明原来是相当警醒的,一有风吹草动,都会把他惊醒过来。可这一夜,他加班到近12点,洗了澡,已到了第二天,因此一挨着床头就睡着了,并且睡得相当死,有人开门进来,竟也没有发觉。
进来的是何娟,她有谢慕明房间的钥匙。
何娟像幽灵似的飘进来,走进床头,看了一眼睡熟了的谢慕明,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弄醒他的动作,也没有按亮电灯开关,凭着街灯照过来的微弱灯光,摸索着在小桌子旁的木椅上坐下来。
这次突然的到访,她没有预先给谢慕明传递任何信息,连她自己也感到茫然,为何会这样孤魂野鬼似的连夜漂流到江西来?
何娟就这样不声不响木头人似的呆呆坐了一会,内心的哀伤像黑夜一样弥漫上来。
她的心像夜一样黑暗,她的眼睛冒着黑色的光,连呼出的气也是黑色的,整个世界找不到一丝光明了,连一向作为自己人生灯塔的谢慕明,似乎已经在黑暗里死去,毫无生气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何娟的内心被绝望占据了。
她忽然闻到了酒的味道,这是谢慕明刚打开,只喝了小半瓶的老家带来的黄酒,它像磁铁一样吸住了何娟的神经。
何娟毫不犹豫的抓了过来,嘴巴就对着瓶口,像吹喇叭似的吹了起来,她需要用酒精来稀释内心墙壁一样厚厚的悲哀。
何娟根本不会喝酒,平时也滴酒不沾,除了碰上谢慕明感情兴奋得无法抑制的时候,也喝过几次,每次,喝几口就醉了的。可是,在今天浓黑无边的黑夜,她像喝开水一样,把大半瓶绍兴老酒,咕嘟咕嘟都灌进了肚里。
酒精的作用立竿见影,她内心浓厚的哀伤,很快被酒精糊里糊涂地挤了出去。她的神经也受了酒精的控制,完全忘记了刚进来时的自我约束和斯文,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噗地倒下,头碰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响声,嘴巴却不忘喃喃自语,暴露着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绪:“我难受,我难受,难受难受啊……”
谢慕明睡得最死,也被惊醒了,他蓬地坐起来,看见墙边有个晃动的黑影,他一惊不小,瞬间飙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按亮床头灯。不大的房间豁然敞亮起来,谢慕明的视觉顿时与灯光一起敞亮,出人意料、却十分清晰地看到,那个刚刚倒下的、原来模糊的、吓得他一身冷汗的人影,竟然是何娟!出人意料的视觉刺激,又使谢慕明大吃一惊。
谢慕明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蓬地跳下床,只着背心、裤衩,赤着脚冲到何娟面前,一把将何娟抱了起来,焦急地喊:“何娟,你怎么啦,怎么了呀,你?”
何娟垂着头,只是不停地说:“我难受,我难受……”
谢慕明闻到何娟满嘴喷出的酒气,深感意外,“何娟,你喝酒了?为什么,你碰上难事了?不怕,有我在……”
“谢慕明,我难受,我难受……”何娟说。
“好,我知道了,我们不说话,好好休息一下。”
谢慕明把何娟抱到床上,放平直了,脱去了她的鞋子,又想除去她的外衣。大概当时喝酒时感到闷热,何娟胸前衬衣纽扣,已被她自己扯开,半露的胸脯,到处洒着酒水的痕迹,散发出酒和汗酸交织着的气味。
谢慕明去打了一大脸盆的温水,想给她擦一擦身子,让她睡个舒服觉。
他把端来的温水放在床边,定定地看着何娟,踟躇了片刻,很快,他不再迟疑,就动手解她的衣服。
谢慕明忽然涌上一种庄严、肃穆、无法言说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进行着一项神圣的宗教仪式。
谢慕明轻轻地解开何娟上衣的的全部扣子,缓缓地提起她的一只手,把上衣的一只衣袖先褪下来,接着,又缓缓抬起她的另一只手,整件上衣都脱下来了。
立夏已过,天已不冷,脱去衬衣的何娟,光着双臂,只剩下了乳罩。谢慕明小心翼翼地解开她后背上的扣扪,乳罩从胸上滑落下来,两个仍然饱满的乳房,像两只小白兔,赫然奔了出来,撞击着谢慕明的双眼,一时间,他仿佛晕眩了。
他略闭了一会眼,把视线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仪式向下半身行进。
何娟下身穿着半新旧网眼式暗花紧身半透明打底裤。何娟仰躺着,中间的那条沟,非常清晰地显露出来,谢慕明刚弯下腰,伸出的双手不禁缩了回来,他又迟疑起来了,是不是不脱她的裤了呢?
后来,他还是动手了,这些年来,自己与她已经多次肌肤相亲,这样迟疑,似乎太做作了。于是,他一手极小心地悬起何娟的屁股,一手慢慢而细心地把裤子拉到大腿下,怕吵醒她似的,轻轻地把裤子完全拉出双腿。
像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程,谢慕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肃穆地扫了一眼何娟几乎全裸的躯体,那粉红色的裤衩,耀眼刺目,他不敢细看,他不想在那条深沟里淹死。他下了决心,不准备向裤衩子下手了,就算给自己留一个救生圈。
谢慕明用手试了一下脸盆上的水温,认为冷热适中,才把毛巾浸到水里。
他先擦何娟的脸。毛巾一碰上她的皮肤,何娟本能地痉挛了一下,那哼哼着的嘴巴也不动了;她睁开了眼,看了谢慕明一眼,又闭上,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或许,那毛巾的刺激,她的酒一下子醒了三分。但她不声不响,仍像睡熟了似的,静静地躺着,享受着谢慕明对她如此极少有的爱护。
擦完了脸,净了一次毛巾,拧干了水,开始擦她的身体。
上身还刚擦完,毛巾还没有碰上大腿,何娟似乎从睡梦中醒来,他突然伸出双手,抱住谢慕明,口齿不清地重复叫着:“我要水,我要……我难受……”
谢慕明拍拍何娟的背,柔声说:“要水吗?好,我给你倒……我索性将你的身子擦洗完。”
何娟放开双手,静静地躺平直了,似乎又恢复了酒醉的睡眠状态。
谢慕明给她端来了水,喝完了,他重新到脸盆上净了净毛巾,继续着他那庄重的仪式。
那“洗礼”终于完成了,谢慕明将那脸盆移开,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极小心、慢慢地在何娟身边躺下。他伸出左手,轻轻地插进何娟的后背颈部,右手环腰抱住何娟,就保持这样的姿势,静静地躺着,庄严肃穆,不再动弹。
何娟却静不住了,她嘴巴的哼哼声又响了起来。两只手也不再安静,用力地拉扯着谢慕明的身体。谢慕明轻声低在何娟耳边说:“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晚上,美美地睡一觉,养足精神……”
“我要,我难受……我要……”何娟不依,双手扯得更用劲了。
谢慕明知道,这是这次仪式的最后一项程序,他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从没有过的庄重和神圣之气。
谢慕明已经意识到,完成仪式的最后程序之后,一切都该结束了。
在他们两个完全安静下来,进入梦乡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探进来的街灯光,越来越灰暗了。
两人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他们俩都懒洋洋地躺着,还有点不想起床的样子。
这天,刚好是星期天,不过即使不是星期天,谢慕明也决计不会去上班,今天,他必须陪着何娟。她心情不好,他还没解开她哀伤的谜底。
“马上可吃中饭了,起来吧,我们到街头随便找点吃的。”谢慕明先起了床,拉了一把何娟说。
“不去了,我看见你处有牛奶。你如到街上去,店里还有鸡蛋、大饼油条什么的,带一点回来就行了。”何娟懒洋洋地说,仍赖在床上不想动。
谢慕明出去了,不多会,就回转了,果然买来了大饼油条之类,装在一个纸袋里,有一大包,笑盈盈地捧着走进来。
何娟也已起床,洗簌完毕,正拿出一包牛奶,把吸管插进利乐枕牛奶包里。
谢慕明把早点放在桌上,两人就围着桌子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一时似乎找不到话头,两人只吃不说话,空气有点沉闷。
谢慕明有点忍不住了,先开了口:“你怎么回事?昨晚突然到访,怎不预先告知我一声?”
何娟抬头看了谢慕明一眼,又低下头去,吃她的油条,没有回应他。
“昨天晚上,你真是吓人……怎么回事,碰上不顺心的事了?”
这次,何娟没有抬头,却幽幽地说:“别提了,我一想起来就恶心。”
“不想与我说?”
“那我连夜逃到南昌来干什么?这个世上,除了你,真没地方找人说话了。”
何娟把食物放了下来,不吃了。她的嘴角抖动着,两眼又发了红。
“我做人真是屈辱,真是失败。何娟开始说下去。
三天前,何娟的母亲,大女儿毛静,都接二连三地给她打电话,说有“急事”,叫她立即回家。问是什么事,她们都不作正面回答。何娟以为母亲病了,就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回剡城老家。
她是下午五点多钟才到剡城的。进了家时,是将近吃晚饭的时光了。一进门,毛静和母亲迎出来,都好好的,没有病的症状。何娟倒有点急了,“我忙得尿头都滴落,你们有什么事,要我丢下工作,气急奔丧似的赶回来?”
毛静不说话,看了一眼外婆。何娟的母亲赶紧接口说:“当然有要事、急事、人生大事咯。”
“究竟什么事?快说。”
她的母亲招琴说:“你一个人在外面飘,独来独往,也没个人嘘寒问暖的,我们看着都心疼,我们想帮你解决你的个人问题,这是不是人生大事?”
“我以为真有什么大事,这狗屁事,用得上你们来上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多管闲事,你们以为我是坐着吃闲饭的,没事干的人,这样消遣我?”
“你这话不入耳,我们是消遣你的人?你忙死忙活,为了什么?难道为累死了没人问,吃饱饿死没人管,回家了等你的一张冰水死冷的空眠床。人是要老的,你一定要趁早找个终生伴侣,下半世有依靠。”
“这个事我知道,自己会解决,不要你们瞎操心。”
“你说的是哪里的话,做爹做娘的不管自己儿女的事,还算爹娘?你已经苦了半辈子,我这把老鸡娘骨头,趁着还能动,我是定要管一管的——你自己不关心自己,做娘的忍心眼睁睁地看你独身到老?”
何娟有点哭笑不得,说:“那你要怎么管我,你要夹着包裹雨伞到处为我去采购不成?”
“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成的就有,只是你整天在外跑,你看不到而已。”
“在哪里,哪一个?”
万万没有想到,母亲说的近在眼前的人,竟是他。
她母亲招琴说的那个人是呆阿大高大成。
呆阿大上次在医院对何娟强行非礼,以强奸未遂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三个月,现在刑满释放回来了。呆阿大为自己轻狂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但为此坐牢,也因此离了婚。
可用何娟母亲的眼光看,呆阿大坐牢之后脱胎换骨了,人变得斯文懂理了。“他从牢房出来回家第一天,就来看望我这个老太婆。”何娟的母亲说——其实,他是来看望何娟的,只是何娟没人,就改口说看她,给她买了不少礼品,毛静两姐妹也各有馈赠。过去人人说呆阿大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如今看来,是个慷慨大方的真男人。
招琴大妈的嘴巴,历来像剃刀般锋利,莫不是应验了“吃了人家嘴软,拿了人家手短”的俗语,嘴巴抹蜂糖给人说甜话了不是?其实何娟不知道,招琴大妈嘴巴的变化,还有更深的意思在里面。
呆阿大在招琴的眼里变“斯文大方”后面,有一个流氓恶棍无赖的背影,她也看到了,体会到了,她敢招惹他吗?
此后,呆阿大不间断地到何娟家来,“看望”她这个老太婆,不间断地奉送一些廉价的好话,和一些小殷勤,来感动何娟的家人。当然,在节骨眼上,他也多次露出他来的真实意图:他仍然想何娟,他定要把她搞到手。反正,现在,他已没了家,老婆没了,坐过一次牢,就不怕坐第二次。
他反复地央求招琴大妈和两个女儿,帮忙做做何娟的思想工作,成全他们俩的好事,那么,“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我会天天来打扰你们。鸡犬不宁的,我也会于心不安的。不过,话说在前头,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何娟的,反正,我已为她坐过一次牢……”
招琴和毛静当然听出了呆阿大话中的意思,并且十分明白,呆阿大意志坚定,说到能做到,且往往会做出超越人们想象的行动。招琴祖孙俩都相当害怕,怕到深入骨髓。她们多次反复地商讨应对的办法,结果是,没有办法。
最终,只有屈从于呆阿大的劝导,“帮他”做何娟的工作,以“成全他俩的好事。”她们越讨论,越觉得这个结局也不错。这个呆阿大高大成,家底还殷实,房子又大,比毛樵老强多了。她们一家,全是女的(何娟的晚爹叔秋南去年患病死了),确也需要一个男的来撑舵。何况,呆阿大就在同一个村,两家并一家,村挨村,邻挽邻,什么难事要帮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从现在看来,他对何娟也痴情,两人在一起,会待何娟好的。
于是,招琴祖孙俩不断催魂似的给何娟打电话,仿佛有天塌地陷的大事,立等何娟回来处理。何娟一赶回来,却得知原来是如此“大事”,而且,大事的事主对象,竟是呆阿大!
这一气,何娟差点儿吐血。好长时间,她说不出话来,真不知找什么话来责怪母亲不晓事。
终于,何娟十分生气地开口说:“妈,我真的不明白,你吃了呆阿大多少东西,糊住了你的嘴?迷魂了你的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却要把自己的女儿卖给这无赖?”
“何娟,话不能说得这样难听,他现在与过去不同了,过去他有老婆的,还老是骚扰你,当然是无赖,现在老婆早离婚了,他还想着你,说明他对你有情,就不能说他是无赖。”
“妈,你不要再说,我绝不会与他好。过去,我看不上眼,现在坐过牢,我还能看上他?”
“何娟,我们说话办事要讲良心。过去,村里人都知道,呆阿大有多关心帮助你,这个你自己也很清楚。要说坐牢,也是为你去坐的,现在家里没了女人,还不忘你,想娶你,正说明他对你是很专注,用情很深。再加,他的家底殷实,比毛樵老不知强多少倍,你们两人结合,你也委屈不到哪里去……”
听母亲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么许多,何娟越发生气,把正准备吃饭、握在手里的筷子用力地拍在桌子上,厉声说:“妈,你这样为呆阿大说话,究竟是为他好,还是为我好?我看不上他,你应该知道,为何定要硬揿牛头喝水,把我许给这个我厌烦至极的人?你究竟是爱我,还是害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说服不了你,你是头牛,呆阿大也是头牛,犟起来没有路径。何娟,我把话说在前头,我这样来对你说,一是真的为你担心,希望你找个男人,共度后半辈子。二则是想为这个家求个安稳。你是知道呆阿大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放过你,放过我们这个家?到时候,事情出来了,你不要懊悔!”
“呆阿大威胁过你们了,是不是?”
毛静一直静静地只听两个大人说话,没来插嘴发言,听她妈这样问了,就轻声地说:“这个呆阿大从牢里出来,没有一天不到我们家里来,今天来了两次,知道你回家了,肯定还会来。来家之后,虽然没说粗话,不像是来吵架的,但话语里,确有威胁的成分,说反正已坐过一次牢了,言外之意,他不怕再坐牢,到时候,说不定他什么事也能干出来。妈,你不喜欢他,我们理解,对这个人,其实我和外婆也不喜欢,但又怕他对你、对我们家不利,才叫你回来。看来,他真的不会放过你,会缠死你的,你总得想个办法,怎么才能打发他离开你,否则,我们这个家将永无宁日。”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节,何娟沉默了,再也发不出声来吼她娘。她太了解呆阿大是个死缠烂打的高手,并且多次领教过他的厉害,斗嘴、斗力、耍鬼点子,自己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何娟万万没有想到,他坐了牢,不但不知收敛,却有变本加厉,缠她到底的企图。现在已经找上门来了,怎么办?何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心里一阵阵发寒,感到灾难就要来了。最后,她只想到一句话,丧气地用来关照母亲毛静:“如果呆阿大来,千万别告诉他我回家了!”
吃完晚饭,她早早地睡了,怕呆阿大万一来,碰上他就糟糕了。但身在床上,心在天上飞,各种各样恐怖的场面被她想象出来……
何娟的心里燃着一把火,再也无法平静。赶快,赶快,趁着呆阿大还没知道她回来,快快离开,——明天就回新余,她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了。
这一晚,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知道天将亮的时候,好不容易合上眼皮。
第二天,太阳已经很高了,何娟还没起床。平时,招琴家常常是齐着日头吃早饭,太阳出山了,饭菜往往端上了桌。何娟她娘知道何娟昨晚没睡好,她不起来,就一直不开饭。
“去房间里看看,你妈起床了没有?”招琴大妈对毛静说。
说话间,听到房间里有了响动,知道何娟醒来了,就隔着门叫:“何娟,你起床了吗,我就开饭了?”
招琴毛静端出饭菜,也听到何娟开房门的声音。这时,那个呆阿大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何娟慌忙又闭了房门。
呆阿大进门来,东张张,西望望,像搜索逃犯似的,在屋里转了一圈,停在饭桌前,发出质疑的问:“听说何娟回来了,怎不见她的人呢?”
招琴赶紧说:“你吃早饭了?请坐——听谁瞎说了,何娟没回来呀,她天天在外忙,连接电话的功夫也没有,这个家她不要了。家里就我和毛静,小外甥女也在县城读书,不到星期天不回来。——你坐下呀,没吃过早饭,就与我们一道吃?。”
“我不信,不信,你骗我,”呆阿大的目光,又四面搜索起来,“昨天有人亲眼看见何娟进了家门,怎会瞎说?”
呆阿大睁大眼睛,看着何娟卧室关着的房门,立即走了过去,“我明白了,何娟躲在房间里,不愿意见我,是吧?”他举手就敲门
何娟妈赶紧过来阻拦,“大成,何娟真没回来,回来了,哪有半早上了,还不起床的道理?你放心,她回来了,我第一个告诉你。”
“你不要骗我了,何娟在的。”呆阿大敲了几下门,“她在里面,如果没有人,怎会反锁了门?”
其实房门并没有锁,何娟刚才开门时,听到呆阿大进门的声音,慌里慌张中,赶紧关上门,来不及上锁,就赶紧连衣躲进被窝里。听到呆阿大敲门,她吓得要命,正在被窝里发抖呢,生怕呆阿大用力推进来,今天的麻烦就大了。
人生在世,心想事成的好事是极少的,那种坏事,却万万不能心想,一想它,就立即祸从天降,如念而至。
何娟的担心念头刚起,只能房门蓬的一声,大开了,呆阿大不顾何娟妈的阻拦,就进了何娟的房间。
呆阿大大声地嚷嚷:“我知道你在。何娟,你什么意思,你躲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躲够?”
“你这人懂不懂礼貌,我还躺着,就擅自开门进来?”何娟很生气。
“这有什么,你又不是小姑娘,装什么斯文?你妈说你不在,我才开门进来看看的么——怎么还睡着,该起来了。”
“管你什么事?我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多躺会儿,关你屁事?你出去,我要起床了。”
呆阿大不但不出去,反而走近何娟的床头,“感冒了,发烧了没有?让我摸摸。”说着,就伸手来按何娟的额头,试她的体温。
何娟用力地打开他的手,“你这人就是那副流氓无赖的习气,不能改一改啊。”
“我怎么了,不是关心你么。”
呆阿大发现何娟穿着衣服,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哈,原来你早已起床了,听到我来了,又故意躺到床里躲我,对哇?”
“笑话,你是什么东西,要怕你,躲你?我是浑身发寒,晚上就和衣睡了。”
“你不要说谎了,你们一家合起来骗我——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不要那么多废话,你先到外面坐着,我就起来了,有话,我们到外面谈。”何娟生怕在床上当儿,他趁机对她非礼,她不能不防,他这个人,什么事也能干出来。于是,她放软语气,叫他出去。
呆阿大嬉皮笑脸的说:“你穿着衣服,又不是赤膊的,怕我什么?我要看着你起床。”
何娟发急了,不断地骂他无耻,何娟的母亲也进来推他,他才出去。
何娟一边下床,一边盘算着怎么摆脱呆阿大。何娟草草梳洗了,随便吃了点泡饭,就催促呆阿大走,说:“我身体不大舒服,要到镇医院看看,开点药来,我就不陪你了。”说着,提了只小包,就要出门。
呆阿大伸手拽住何娟的手臂,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又要找借口躲开我?——你要去看病,那好,我陪你一道去。”
“笑话,我好脚好手的,谁要你陪?何况,你是我什么,看病叫你陪着?每次见面,都动手动脚的,你什么意思?十足的流氓相。”
“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思,好不进去呢?这么多年来,我一心一意对你好,你为何就这么冷淡地对我?你不能说一句好听的话给我听?”
“高大成,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我可没有要与你好的想法。”
“何娟,你不是说,我离了婚,就与我好。现在我离婚了,怎么还说没有与我好的意思,哪能说话三翻四复、变来变去的,说话不算数?”
其实,何娟当时这样说,是被迫无奈、情急之中应对激将的话,但何娟不想再辩白,“这话我说过,可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双方的情况都有了变化,我现在有老公了呀,还能与你好?”
“你又拿这个话骗我。在医院时,你也这样说,老公在哪里,怎从没看见过他的身影?”
“他一直与我在一起,现在在江西一同经营一家小厂,他从不到毛家湾来,你怎么能见到他?”
“何娟,你不要再耍花把戏,变出各种花样来骗我,我不相信,我再也不会放过。现在,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你到哪里,我跟你到哪里,我要让你明白我的心。”
何娟知道,对这个呆阿大,再说硬话,是打发不了的,就改变口气说:“大成,你的心意我知道,过去,你确实帮过我许多忙,我都记在心里。不过,感情的东西,要慢慢培养,不能强求,不能硬来。你如果像看囚犯一样,把我软禁看管起来,我就不高兴了。虽然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样做只能适得其反,把我想好的心情都搞坏、搞没有了。现在,我的头晕得很,大成,你就在家等我,我到医院开了药,立即回来。——毛静,你陪妈一道去。”
呆阿大虽然万分不愿,还是看着何娟母女一道走了。
何娟连医院门也没进,就直奔车站。先乘汽车到绍兴,再从绍兴乘火车到南昌,过了半夜,才到达南昌。这狼狈的一幕,极象逃生的难民。
谢慕明听完何娟的讲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知该怎么说话,谴责他?不知找什么话开头,安抚她?又找不到妥贴能起作用的话头,他在何娟面前,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搓手、转圈,就似人们形容的热锅上的蚂蚁。他这样傻傻地表现了一番,居然说:“那个呆阿大对你很痴心的,你一点也不动心?”
何娟的耳膜很受震动,听了她悲哀的故事,反馈给她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何娟死死地瞪着谢慕明,好像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不像谢慕明,谢慕明不会说这样的话。
何娟不声不响,不回他的话,只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谢慕明,谢慕明有点不自在起来,话语有点语无伦次:“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的意思是……他不该有这样的执着心……细细想起来,我很看不起自己,我与他,并没有本质区别……”
何娟惊讶地打断他,“谢慕明,你在说什么?要知道呆阿大的性格,他知道了我的确切地址后,他会赶来的,你一点不担心我的处境?”
“担心,但担心没有任何作用,要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你逃避是一种办法,但也不是万全之策,也无法阻止你不想看到的事情到来。”
“那你给想个万全的办法,那个无赖一旦闹到新余,闹到南昌来,不要说我被闹得鸡犬不宁,你也会很没颜面的。”
“他来了……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争你?太可笑,太可耻,我深感耻辱……那时,我们成了耍猴场上被众人围观的小丑,这样的话,我宁愿去死。”
“我不需要你们争,我一边倒的在你这边。呆阿大是无赖,流氓,我根本正眼也不想看他,我的心全在你身上,你不明白吗?”
“一样的,你无法改变争的现实……不要说了,我无地自容,我简直不是人……”
“谢老师,你不要这样,造成这样的处境,不是我的错,呆阿大实在太无赖,像蚂蟥一样叮住我不放,我一时甩不开他。你原谅我,不是我有意让你为难……”
“你不要说了,这个事再不要说了。”
“要不这样,我们离开新余,离开南昌,到偏远的地方,弄点房子,叫他永远找不到我们?”
“没有用的,这个世界不止呆阿大一人,躲开了他,躲不开社会这张大网,滚滚红尘,天下一色,你跑到哪里去?做流浪汉吗?”
何娟警觉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开始厌倦我了吗?”
“这与厌倦是两回事……我们今天不说这个事,有机会,我好好解说给你听。——我们到外面走走?透透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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