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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子来了!”村里立时就炸了锅。
三婶子是最把家的,背了个大包裹,手里还抱着猪宝宝,正在急慌忙乱地往山里跑,忽然又想起家里还有一只“抱鸡婆”,又折转身来往回跑,三叔怎么拦都拦不住。陈子青看到三叔与三婶在路上拉扯,挤过去凶了三婶几句,好歹把她吓得往后山走了。
一个小鬼子发现了落在后面的陈子青,吆喝着追上来,刺刀几乎抵到了他的腰眼上。陈子青装着害怕的样子,慢吞吞地往山下走。小鬼子好不耐烦,把住枪往后一坐,一个突刺就捅了上来。陈子青看得真切,胳膊一抬,刺刀穿过腋下钻到前面去了。小鬼子欲待重来,陈子青抓住枪身一拉一带,一个四两拨千斤将他摔了个嘴啃泥。小鬼子大怒,翻身就拉枪栓。陈子青岂能容他上手,飞身上前拽住他的腰带,呼的一声将其举过头顶。小鬼子尽管吓得哇哇乱叫,但被制住腰眼穴道,全身不能动弹。陈子青提一口气,托着小鬼子在空中旋转一圈,大吼一声将其掷下山坡。这一举一掷,把山下的小鬼子都看傻眼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陈子青早已往林子里一闪,没了踪影。
盛唐初期,中国摔跤传入东洋,后来演变成为日本的国技,唤做相扑。日本人膜拜力士,相扑特别流行。到了(日本)战国,各大会所争相张挂水浒梁山浪子燕青的画像,尊其为相扑的开派祖师。被扔下山坡的小鬼子虽说保住了一条小命, 但他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空中自由落体,胳膊腿都摔折了,还摔断了几根肋骨。从那一天起他就噩梦连连,逢人就比划说,扔他下山的那个人手板有蒲扇那么大,比相扑老祖浪子燕青还厉害。
龟田正雄听得如此传神,也是暗自吃惊:“浪子燕青,燕大侠啊!”从此之后,陈子青便有了一个燕大侠的绰号。小鬼子笃信武士道,对“燕大侠”既害怕又仰慕。后来,进山扫荡的小鬼子总是提心吊胆,既想抓住“燕大侠”,又生怕碰上了“燕大侠”。
想起这事,陈子青就如喝了一壶烈酒一般的痛快。
忽听有人亮起嗓子喊:“有人吗,踢场子的来啦!”定睛一看,却是陈天鹏。陈子青一个虎跃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随即就是一个黑虎掏心。踢场子的是陈天鹏,毫不含糊地还了一招二龙抢珠,连缠带打,把大师兄的狠招逼了回去。眨眼之间,两人就调换了方位。
“哎呀,你这是什么招法,比以前厉害多了!”
“我要是不厉害点,那还不被你大卸八块!”
陈子青大笑,回头对屋里喊道:“来客人啦,上茶。”待得两人坐定,陈子青不满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天天都在等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大官,看不起在家里捉泥巴的兄弟了?”
“别胡说!”陈天鹏道:“捉泥巴不好吗?我这不就是把官罢了,回家一起捉泥巴来了。”
“你说的不是实话。”
“怎么不是实话,外面不好混啊。”
子青媳妇摆上了一盘糖油糌粑,一盘风干了的麂子肉。糖油糌粑是十里铺特有的小吃,外焦里酥,食之油而不腻,陈天鹏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哇,很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我知道你的胃口,这是专门招待你的。”
“我的口福就是好嘛。”
“当然,你回来了,我也跟着有口福了。还记得那时候吗,我们整天在家里比划拳脚。我爹原本也是要我读书的,后来看不得我们瞎比划,这才一招一式地教我们练武。”原来陈子青的父亲也是一个好把式。
“我就是那几年打下来的武术功底,到了部队非常受用。”陈天鹏的脑瓜子特别聪明,学什么东西一点就通,比一般人上手快。子青爹虽说从不收徒,但见陈天鹏悟性极好,说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由着他师父长师父短地乱喊,也不与他较真。
转眼十多年过去,子青爹已经不在人世。
提起师父,两人都伤感起来,陈子青赶紧把话题绕了开去:“你刚才的招法,我从来没有见过,是不是受过高人指点?”
陈天鹏把一块肉干放在嘴里,这种风干肉硬邦邦的,开始很难嚼,但是越嚼越有味。陈天鹏边嚼边说:“我的警卫连高手多的是,他们都是老师傅。我这些年,虽说是扛枪打仗,却也不敢生疏了师父传授的本领。不过,实话实说,与你比功夫,我还是略差了那么一点点。”
“你看看,做官的人说话就是不同,这么谦虚。以前我们天天交手,从来都没见过你会服输。”
“不服输不行啊,你看看你这身肌肉,一条壮牯牛也不过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要不是我爹非要让我去读军校,我这里的肌肉肯定比你还要大一圈子。”
陈子青“嗤噗”一声,嘴里的肉干喷了出来:“哈哈……我就知道,你准备了这么一程,就是要狠狠地夸一下自己。”
“我夸了吗?”
“没夸,没夸,你那都是实话。真的,这些年我虽说练了一身功夫,却没有用武之地。父亲过世之后,我也想过投奔你,又因匪患频繁,架不住四太公再三挽留,要我带领族人保护十里铺一方平安。唉,思前想后,至今一事无成啊。”
陈天鹏道:“四太公做得也对。以大师兄的身手,一般人等自当敬畏三分,小股匪徒也不敢随便来犯。好在你已成家立业,不像我至今孑然一身……”忽然想起家里那个不说话的哑巴妹子,赶紧打住了话头。
陈子青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哦?你这话什么意思?那日我见过弟嫂一眼,模样长得十分标致,这十里八乡的,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吧……”
陈天鹏打断道:“算了不说了,那个是题外话。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不知大师兄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就是一个乡里人。天鹏,长官是你,帮办也是你,你怎么说我怎么干!”
“大师兄,你不是骂我吧?他妈的维持会,还真不是我想干的。”
陈子青笑了起来:“谁骂啊,以后我们都听你的。”
陈天鹏正色道:“别,这个你们不需要听我的。维持会是什么,那是汉奸走狗的地盘,一旦深陷其中,必将身败名裂啊。”
子青听出来了,天鹏所虑的是,一旦挨上了维持会,以后在国军那边说不清楚。思索片刻,子青很认真地道:“这样吧,维持会那边,要是没什么妨碍的事你看着干,有什么不好出面的交给我来收拾,你看如何?”
陈天鹏定下心来,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感到清香入脾:“好茶,好茶啊,我真是庆幸有一个你这样的大师兄!”待得添了开水,他俯过身去说道:“另外尚有一事。”
陈子青把手一挥,十几个正在一边练武的半大小子全都出去了。
“尚有何事,陈子青洗耳恭听。”
“二喇叭已经没事了。”
陈子青略显一惊,压着嗓门:“他在你那边?”
陈天鹏反问道:“小德子没有给你透风?”
陈子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唉,只可惜云岳死得太惨了!好在二喇叭命大,死里逃生。出事那几天我和德子冒着雨在山里转,哪知道雨越下越大,连猎狗都失去了嗅觉,愣是没法找到他。”
“他那体格,伤口好得风快。我那边走动的人多,不保险,让他过你这边来吧。”
“好,我也是这个想法。那些练武的小徒弟,我把他们全都放回去,以免节外生枝。”
陈天鹏一笑,望着门外说道:“白水桥已经通车了,你打算怎么干?”
“吃公路啊,搞他娘的,我这里早就准备好了。哈哈,我这点小算盘自然是瞒不过你的,我们可是知己知彼哦。”说到这里,陈子青故作诡异地问道:“我说天鹏,你这趟回家好像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要带着兄弟们干一票大的?”
“你说呢?”
“依我说,要干就干他一个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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