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过去一个多月了,何娟并不能完全从悲伤中走出来。如果说,她尚且还有生活的希望,她心中还有一个英雄般的偶像在。比起谢慕明,呆阿大之类,他们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只是禽兽,只是垃圾而已,他们带给她的只能是噩梦。
而谢慕明是月亮,是星星,闪烁着光芒,给了她许多的念想。
这么多天来,她有事无事,天天给谢慕明打电话,有时一天打好几次。虽然,她十分巴望他也主动地打几个电话过来,可几乎一次也没有。时间长了,也就释然了,她什么都可以谅解他,他一定有自己的难处。天天自己来打,她也乐意,他能了解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不知为何,她只要一拿起话筒,听到他的声音,就如沐春风,如遇甘霖,她干涸的心灵,立即长出许多新苗来。
她也死皮赖脸地再三哀求,要他来看她,当然,带给她的只能是杳无音讯的失望,亏得还有电话,能多少弥补不能常常会面缺憾。
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总共也就这么两次,谢慕明说到县城来办事,办完了事,顺道到医院里来看看她。可是屁股还没坐热,何娟刚生出许多希望,他就拍拍屁股,执拗地走了,使何娟失望和希望并斗了好几天。
何娟这般炽热的感情攻势,谢慕明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是假话。他也觉得她敏感、单纯、善良、也够坚强,很可爱。办任何事,适应能力很强,在短短的几年里,她经历了这许多行业,似乎都适应得不错。她最先进的服装厂,她干的是划线裁衣工,不到半年,她成了班组的快手。后因老板经营不善,工厂倒闭,她到一家机电厂做绕线工。一年后,她就成了绕线高手,常常被段长作标兵表扬。后来,人民医院招聘护理,那时,她的大女儿刚好中学毕业,就叫女儿接替绕线的工作,何娟就到人民医院工作。在人民医院,她的工作表现,医院上下,有口皆碑。
对这样的女人,如果不产生感觉,除非他不是正常的男人。
但谢慕明有太多的顾虑,不得已为自己竖了很高的警戒线。他披了“国家工作人员”这张皮,太害怕一旦事情败露会带来严重后果,这样的例子,他身边发现太多了,他可丢不起这个脸。二是也怕家里的黄脸婆,如果她闹起来,那全世界也很快知道了,不要说她寻死觅活,他今后也不想出门了,唾沫一定会把他淹死。他是个读书人,前怕狼,后怕虎,万事不能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他对她喜欢,更多的只是藏在泥土深处的冬笋,不能像春天的雨后春笋,挨耐不住地抛头露面。
何娟苦存着对谢慕明的念想,虽有电话,终究难敌相聚的渴望。何娟与谢慕明的交往时间很少,更多的时间是面对发热门诊,面对那间令人惊怵的观察室,每天走进这间屋子,就会产生恶心感——无论如何,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没过几天,何娟就从医院里辞职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明白,只有离开医院,才能迅速离开悲哀。
她很快找到了一项新工作。这工作是医院一个姓郭的同事介绍的,说是帮她的哥哥料理一个什么废旧轮胎处理工厂,只是工作地点在城外,要有吃苦的准备,问何娟行不行。
何娟就是从苦难堆里爬出来的,还怕什么吃苦?立即答应与她哥哥见面谈谈。
同事的哥哥是乡镇干部。何娟与他见面一谈,两人都觉得很投缘。何娟觉得他个性爽气大方,很好说话。同事的哥哥也觉得何娟,忠厚老实,很实诚,是可以信赖、可以托付办要事的人。他们俩说话投机,一拍即合。
在交谈中,他自己没介绍在镇政府担任什么职务,何娟也不便贸然的询问,只听碰上的熟人都叫他郭部长,何娟推测,他是镇人武部的部长吧,因为乡镇里,除了人武部的负责人叫部长,似乎再没叫“部长”的其他部门了。
大家知道,国家公务员,是不能兼职经商、办厂之类的工作。
郭部长非常直爽地对何娟说,他是国家工作人员,办这个厂有两大不便,一是他不能公开出面办厂,否则谁一举报,他只能丢掉饭碗。现在,工厂已经投资建成了,但厂里的经营管理——从外面采购废旧轮胎,到烧制成品油之后的销售,再到对内那些烧窑师傅的管控,都交给你全权负责,他绝不来说三道四,干涉你的工作。另外,不瞒你说,这是一个污染企业,要走正道,营业执照无法批下来,如果想要办好营业执照,必须过环保这一关,工厂必须有治污设备与相关治污措施,这样的话,这个厂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花三四十万钱,就能办成的;即使办成了,巨大的投资,哪年哪月才能把投资赚回来?因此,可以说,这是没营业执照的工厂,随时随地有被关停的可能。
他所以敢办这个厂是靠环保局里有熟人。已打好招呼,是偷鸡摸狗办工厂,只要没人来环保局告,他们就当聋子和瞎子,不来干涉工厂的运营。
何娟听郭部长这样说,真是又惊又喜又为难。她与他素昧平生,却这么信任她,把内外场管理,全交给她,她当然感到被信任的荣幸。但确实也感到为难。自己从来没有过管理经验,虽然这个厂总共也就四五个人,但毕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于是何娟坦诚地说:“郭部长这样信任我,我一定拼着命干……”
“有这样的心,就好了。”
“可我得把话说在头里,我没有管理经验,对废旧轮胎烧油的相关技术,我一窍不通,会不会使你的期望落空,这个你得考虑一下。”
郭部长说:“这样的烧油工厂,现在剡县地面,只我们这一家,要说经验,谁都没有,谁来经营,都是摸着石子过河。但你不要怕,我请来的四个烧窑师傅,在贵州有多年干这事的经验。再加,这行业技术含量不高,入门门槛低,一旦有一家,立即会有二家三家,厂家越多,停办的几率就越大。现在要紧的是抓紧出油,尽快喝上第一口水,赚上第一笔钱。——不要怕,摸索着干,我相信你。”
果然,郭部长真的把工厂交给了何娟,除了偶然来工厂转转,从不干涉何娟的工作,何娟成了事实上的厂长。
何娟十分投入,没日没夜地干,吃住都在厂里。
一旦干起来,觉得也没什么太难,比想象的困难要容易顺手得多,最重要的原料采购问题,原来何娟想得很复杂,采购起来并不难。安徽这边有不少专做废旧轮胎的经销商,他们在全国各地跑,嗅觉比狗鼻子还灵,哪里有窑,哪里在建窑,都一目了然。何娟借助现代化的通讯工具,并不费多大的劲,很快与他们建立联系,不少供应商争着供货,废旧轮胎源源不断地运进来,原料供应的渠道非常畅通,原料的累积,轻易地解决了。
产品销售,历来是厂家最棘手的事,可令人意外的是,那轮胎烧出来的油是紧俏商品,何娟的窑厂刚刚点火,就有人找上门来订购。何娟坐在家里,凭着手机,就解决了最关键的供应销售两大难题。
接下来,只剩下内部的管理,如何尽量减少成本,提高效率的问题了。
何娟考虑问题很简单,这四个师傅,就是成本,就是效率,工厂的效益如何,就看这四个师傅怎么干了。
何娟的两招,别出心裁。
何娟不是当师傅们的“老板”,而是做师傅们的保姆。她起早摸黑,为师傅们买菜做饭,洗衣涮碗,与他们亲如一家人。她用自己的亲和力,把师傅们的心融到自己的心里去了,他们就把她的话当圣旨,百依百顺,处理问题就容易多了。
接着是定薪酬政策。何娟用的是最简单的数量计算法,以烧出炉的数量和质量计酬。每一窑进去的轮胎原料是定数,烧制过程,完成的时间和出油的数量是变数。在每窑达到规定数量的油品后,烧出炉的时间越短,产油越多,报酬就越高。这样一规定,四个师傅个个用心用劲,他们不会拿自己的工资开玩笑,烧轮胎成油品过程,真正做到了多快好省。结果,当然工厂和职工互利双赢,皆大欢喜。一个月小计,职工月薪过一万,工厂竟有十万利润。
何娟把这个消息告诉郭部长,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你真行啊。”何娟腼腆地笑笑,“是运气,运气不错。”
“这样看来,一年挣个一百万,不成问题?”
“不出意外,是这样。但天灾人祸会随时出现的,不能不防。”
“我们只要把投资成本挣回来了,就不怕意外。”
“我们厂形势好了,许多人就会眼红、妒忌。祸事就会出现。”
“我们走一步,算一步。何娟,这个月你辛苦了,除了工资,给你奖金一万。”
“那谢谢部长了。”
这是何娟有生以来,经济上最宽裕的时候,她不能不想到,这一切,都是恩人谢慕明给的。
何娟想让谢慕明过来,她要让他分享她的成功与喜悦。
前段时间,因为实在忙,给谢慕明打电话的次数稀朗了许多。但内心里,时刻闪动着他的身影。
现在两边都有手机,联系起来就便当许多。何娟想,得找个理由,叫他过来,否则又是一通寒暄,一通推脱,他一定有许多不来见面的理由,他有太多的做人原则和顾虑。
为此,她筹划了好些天,用了些心机,谢慕明必须过来会面。
何娟拨通了谢慕明的手机,嘟嘟嘟地响了半天,才传来他的声音:“你好,哪一位?”
何娟故作生气地说:“是强盗,绑了你老婆的票,叫你赶快拿赎金来。”
“是你啊,不好意思。何娟,你好。”当时的手机,没有来电显示,他疑心不怀好意的电话,多待了一会,才接电话。
手机里,传来何娟有气无力的声音。谢慕明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听你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底气似的。”
“我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得什么病了?”
“你别问。反正我孤苦惯了,没人理我,让我自生自灭……”
“你这是什么话,赶快去看医生。”
“我起不来了——你这也不过来,看着我死?”
“我就过来,怎么走?到哪儿能寻到你?”
“你不是有电瓶车吗,到县城出东门,沿剡浦公路一直朝北,开15华里路,到四明山脚下,有一个叫谷东的村子,就到了。”
“要骑多长时间?现在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到后,太阳还有半天高。”
“好,我立即过来,保重。”
“那我谢谢你了,谢谢。”
何娟的心情爽了许多。其实,她为谢慕明的到来,做了多天的准备。她现在租住的是两间农家砖瓦房,外观毫无特色,且矮小破旧只是位置在山脚下,几乎没有其他房屋毗邻,据说,这房子原是专用来望山的,现在这大片公家山林,都分给个人了,这公房也就成空房了,何娟就把它租了下来。
这房子独处、幽静、环境优美,不受骚扰,四周还有围墙,围墙内花草丛生,还辟有一块小小的菜地。这类型,正是何娟所喜欢的。但也因为这独特的地理环境,对自身的安全,稍稍有些忧虑。为此,郭部长为她买了只大狼狗,养在院子里,专为何娟站岗放哨,保驾护航。
现在,何娟已把小房子内收拾得窗明几净,简单的生活用具,都摆得井然有序。在里间,是何娟的卧室,几乎没有家具,但看上去,仍显得古朴典雅,清洁而不空荡。房间里有一张老式的衬架子木床,何娟为木床披红挂彩,挂上一顶粉红色的蚊帐,给卧室平添了几分古典闺房的韵味。两边床头放了两张高脚方凳,当作床头柜用,方凳面上,分别铺上一块素雅的布料。在靠近头部这边的高脚凳上,放着台灯之类的照明工具,方便自己睡前照明,床头读书,晚上起身小解。在床的对面,放着两把旧式木背靠椅,椅面上都铺着有花纹的坐垫。一眼看去,房间里处处散发出女性的气息。
外间的布置更为简单,两边墙上都有一个不大的开窗,分别挂着两条数倍于窗大的窗帘,淡雅华丽的色彩,给人爽心悦目的感觉。靠墙正中,有一张小圆桌,松松垂下的桌布,几乎遮住大半的桌脚。桌子两边和对角,放着三把旧靠椅。桌边一张大木沙发,沙发背上放着两只大靠垫。整个房内再无什么家具,显得简洁大方。
在两间正房旁边,搭有一间小棚屋,起坐间正屋开了个侧门,与小棚屋相通,以方便出入。这小屋是专门用来烧茶煮饭、洗刷的,因此,这里烧火引起的烟尘、散乱的柴草、琐碎的炊具,丝毫不影响正屋的和谐美观。
何娟一切都准备好了,专等谢慕明到来。
正是中秋时节,天高云淡,四周山上,仍像夏季一样,到处郁郁葱葱,见不到半点红枫落叶。何娟像中秋的气候一样,神清气爽,心里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对收获丰收,充满了期待。
何娟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钟,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小时,估摸着谢慕明马上会到了,就预先走到村口等他。
何娟刚停下脚头,就看见谢慕明远远地骑来,碰见路边一个老头,忙下了车,老伯老伯地叫着,正准备问路。何娟笑盈盈的迎上去,说:“你不必问老伯,还是问我比较妥当。”
谢慕明转过头,见是一个健康活泼、生动的何娟,站在自己的面前,不觉吃了一惊:“你不是说病了?好好的一个人……”
“看见你,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屁话,”谢慕明有点生气。
“我说的是实话。你喜欢看见病怏怏的我,还是生龙活虎的我?”何娟却是很开心的样子。她今天穿着紫色淡花纹的连衣裙,优雅端庄,似乎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就像一个少女。
谢慕明眼睛一亮,心里掠过一阵暖流,他忙把头别过一边,掩饰着说:
“你不该骗我,你看,我赶得一头汗水。”
“我不这样说,你未必来看我——我说对了吧?”
谢慕明笑起来,“我对你真没办法了。”
“我也是没办法,才用这办法。”何娟接过谢慕明的电瓶车拉着,叫谢慕明跟在后面。
他们向村外山脚下走去。约莫走了500米,绿荫丛中,透过树缝,隐隐约约看到一座院落的轮廓,里边传出一阵阵狗吠声。
何娟指着那院落说:“我就住在那里。”
“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
“是呀,还有那只狗……”
“你住这么好的地方?这该是神仙住的。”谢慕明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赞叹不已。
“好地方吧?我是专门为你租的……”
“你又说笑话了。”
何娟抿嘴暗暗地笑,觉得自己的脸皮,在谢慕明面前越来越厚。
“这地方环境确实不错,只是太幽静了些……”
“幽静?不是求之不得么……你也说的是,一个女人独处……”谢慕明没有再说下去。
已经到了院落门口。何娟打开门,一只狼狗冲上来,向何娟摇头摆尾,却向谢慕明呲牙咧嘴,呜呜地咆哮着。
何娟装着要打它的样子,开玩笑地说:“有你这样待客的吗?快叫‘谢站长’!”
狼狗跑开去了,谢慕明惊悸未定,说:“你的弟弟真有点可怕,没你在,我还敢进来么?”
“说实话,没有它,这个地方,我也真不敢住。”
“是个问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是么,让我这么住着,你放心?所以说,你要多来陪陪我。”
“瞧你说的,我算……房子整理得这样干净雅致,真是个神仙住的地方。”谢慕明踏进屋子,叫起来,转移了话题。
谢慕明又探头在何娟的卧室里瞄了一眼,一股柔情升了上来,这个女人有工作热情,也有生活情趣,人生在世,能与……谢慕明赶紧打断自己的危险念头。他知道,面前的女人是真心地对自己好,她已多次直白地表示过那种感情了。自己不是不想接受,实在有太多的顾虑,他不敢自己千辛万苦考试来的前途,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它断送了。
谢慕明晕乎了一阵子,赶紧打住,不敢透露内心的感情,也不敢多说赞扬的话,只是不痛不痒、不冷不热地说房间布置得简洁大方,有女人味而已,坐下之后,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何娟给谢慕明泡杯茶,就去忙着准备晚上的饭菜,留着谢慕明一个人在外间屋子品茗。
谢慕明一边品茗,一边品味自己过来的半生。
谢慕明的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以种田地为生,到他这一代,已改朝换代,但因为兄弟姐妹众多,八兄妹中,饿死两人,病死夭亡一人。在谢慕明幼小的记忆里,一家人口仍然庞大,活得相当艰难。直到分田到户,家境才渐渐有了起色,他也才有三考出身的机会。
说起来,他能吃上国家米饭,虽然地位不高,但终于摆脱了祖祖辈辈挖泥饽头的历史,实属不易。他是第一位给家族史添上彩笔的人,经过三次艰难的考试,才上的大学。四年大学生活,也度日如年的过来,父母艰辛自不待说,现在的妻子,那时的未婚妻,也曾给过一些资助。这样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学毕业证,怎能因自己一着不慎,而丢了那碗白了的米饭?
虽然,十数年的婚姻,夫妻两的感情已进入坟墓,几乎在任何问题上,没有共同语言。而何娟是一个被压抑、被泥土掩埋很久的珍宝,她已挣脱了苦难的藩篱,显示出才智的爆发力,青春的活力,她有很大的潜力发展自己的能力,一言一行都散发着巨大的女性魅力。
谢慕明真为自己担忧,接下来,能抵挡住何娟的感情进攻吗?虽然,那传统的意识,在谢慕明的心中,还十分强大,因此一次又一次地抵挡那种诱惑,内心里仍顽强地坚持,他绝对不会与黄脸婆离婚。
谢慕明的心里相当清醒:现在若选择何娟,与妻子离婚,得背抛弃糟糠之妻的大罪,他就是陈世美,当然是他的错。这辈子,任何有关于妻子的感情问题,一旦有异变,永远都是他谢慕明的错。
他认了,不想挣扎了。他逃脱不了这个宿命。
可是,现实的潮水,还是如期来了,已经形成的漩涡,他还能游出去吗?
何娟把饭菜都做好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就是大饭店的菜单上,也很少能点出这些山珍海味:一整只炖野鸡,一大碗野兔肉,一大盘红烧黑鱼,一盘松花蕈炒野鸡杂,一碗鸡丝蕈蛋汤……
把谢慕明看呆了,说:“你屋里还藏着几个人,一会儿功夫,就做出那么多菜?”
何娟笑笑,“其实,我只现做了几碗菜,好多都是预先烧好了的。那野鸡、野兔肉,我整整炖了一上午,你到后,只再加工一下而已。”
“这些野味,都是你特意去采购来的?”
“我可没有这么客气。”
“你是说,都是别人送你的?”
“也可以这么说。附近全是大山,村民常常捕捉到野兔野鸡什么的,桌上的野鸡野兔,是我向村民买的,当时,他们还真的不肯收钱呢。”
“你与村民的关系搞得还不错么。”
“那当然。这个黑鱼是我们厂望场的老伯送给我的,他家承包着一口池塘,刚好放干了,送了这么一条鱼,也算是你有口福。”
谢慕明呵呵地笑起来,“还不是托你的福。”
“那些蕈,倒是我自己去山上采来的,你不谢谢我?”
谢慕明立即去舀了一瓢,放进嘴里尝了一口,连声赞鲜,“味道与市场买的蘑菇果然不一样。”
何娟取出一瓶酒,说,“今晚,我们来喝点酒。”
“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今天,我开戒了。”
“什么酒?拿过来我看看。”谢慕明拿过酒瓶,凑近一看,“霍,十年陈加饭酒,了不得,要靠百块钱一瓶吧?”
“那倒真不止一百块。”
“这么好的一瓶酒,还不够我一个人喝……”
“你放心,够你喝的。”说着,何娟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同样的酒,“两瓶够了吧,不够真要再去买了。”
谢慕明笑起来,“开句玩笑么,你就当真了,我是一瓶也喝不下,如果你喝一点,这一瓶酒可能解决得了。”
何娟拿出两只杯子,给谢慕明斟满酒,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说,“我这辈子第一次喝酒,我心里高兴,要喝一点。”说着,举起酒杯:
“这第一杯酒,祝我们第一次正式会面,第一次共同吃饭,第一次喝酒——来,为众多的第一次,干!”
那一小杯酒真的一下倒进了喉咙,不一刻,她的脸就有了些许变化,不知是酒精在起作用,还是心情发生了变化。
“爽快,原来喝酒这么有趣。”何娟又为自己斟了小半杯,也给谢慕明满上,她再次举起杯子:
“这第二杯酒,我祝贺我自己,我们厂点火烧窑成功,我拿到了第一个月的薪金。”话一完,脖子一仰,第二杯也进了肚。
何娟的脸很快就上了色,略显红润的脸,使她更显妩媚。
何娟第三次端起酒杯。
谢慕明赶紧阻拦说:“酒要慢慢喝,像你这样喝,一下就喝醉了。”
“不,让我喝,喝了这三杯,就不喝了,只看你慢慢地喝,行吗?”说完,又把酒杯高高地举起来。
“这一杯,我敬你,我的恩人,没有你,没有我何娟的今天……”言未尽,酒未干,何娟已泪流满面。
谢慕明慌了,“何娟,你这是干什么?”
“没事,我是太高兴了——来,我们干,干!”
“今天你好兴奋啊。”
“是啊,我确实高兴。你猜猜,老板给了我多少工钱?”
谢慕明自己的月工资两千还不到,他就往高的方向估:“三千?”
何娟摇头。
“五千?”
何娟还是笑着摇头
谢慕明有点不自信了,“莫非给了八千、九千不成?”
何娟伸出两个指头,说:“我自己也有点不相信,老板有这么大方,他给我工资10000块,奖金也是10000块。”
谢慕明傻了眼,“总共20000块!你是说,你一个月,拿了我一年的工资?”
“确实是。不过,我不是白拿了他,这个月,我为老板挣了十万纯利,再想想我的两万,也算是应得的吧?”
“不错,应得应得,你真能干。”
说着,谢慕明举起杯,说:“这次,我祝贺你,为你的能干,为你的成功,干杯。——不过,何娟,你不要再喝,或者做做意就可。”
何娟不肯,还是一气喝完了小半杯。
结果,你来我去,一瓶酒很快就完了。何娟已是满脸通红带紫色,像刚从猪肚里取出来的肝。看来,她是完全醉了。谢慕明自己也觉得有六分醉意了,就说:“我也醉了,到此为止,酒就不喝了。”
哪料何娟在他说话时,已把第二瓶酒打开了,并且立即给谢慕明和自己的酒杯上斟满了酒。
“何娟,你真的不能喝了!”也不管何娟反对,一把夺过她的酒杯,一口把它干了。
何娟来抢酒杯,谢慕明东躲西闪,就是不给。
“来,你坐下,我们吃点菜,聊聊天,解解酒气。”
何娟口气声调也似乎不大清楚了,站起来就摇摇晃晃立足不稳。但她坚决地说,“我没醉,谢慕明,你把酒杯给我,今天,你 让我开心点,我就是要喝醉为止。”
谢慕明看她是醉得不行了,就护住她的肩背,“你先到床上休息一会儿,等睡醒了,来收拾碗筷。”
何娟斜着身子,像个软骨虫似的,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谢慕明的身上,谢慕明几乎是抱着何娟,把她拥到床上的。
谢慕明撩开蚊帐,小心地把何娟的身子放平直,又脱掉她的鞋子,又生怕她感冒了,弯身来拉叠在床里边的被子,想盖在她身上。这时,何娟像鲤鱼一样跳起来,紧紧地将谢慕明抱住。
其实,何娟并没有谢慕明想象的那么醉,她是借着酒兴,顺势地接受谢慕明的爱护。趁着谢慕明弯下身子的当儿,被何娟像蛇一样缠住了。蓄谋已久的爱意,势不可挡,她翻身将谢慕明压在身下,她的嘴无可克制地在谢慕明脸上疯狂地游移,先是额头,接着是耳朵、脸颊、颈部……凡是裸露的地方,都吻遍了,最后定格在他的嘴唇上。
谢慕明不再挣扎,全身安静下来,手脚也停止动作,任凭何娟疯狂的亲热,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充气娃娃,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冰山下的地热在涌动,谢慕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热力,开始向四方发散扩大、升温,并且迅速地膨胀,无法抑制,整个身体仿佛就要爆炸了。
男女间的那个事,无法避免地发生了。
暴风雨之后,云开月朗,可两人还意犹未尽,何娟把头靠在谢慕明的胸上,一只手还在他的身体上摩挲。谢慕明的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何娟的肩膀,两人这样长久地相拥,不知何时才沉沉入睡。
是何娟先醒过来,她慢慢地睁开眼,发现谢慕明还紧紧地抱着自己,她不敢动弹,心怕惊醒他的美梦。但终于没能忍住想抚摸他的热望。何娟尽量把抚摸的动作放轻,谢慕明还是醒了过来。
他抬起头,向外看了一眼,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摸索着手机,“几点了?不会半夜了吧?”
“还早,八点还不到,我刚才看过。”说着拉亮了电灯。
谢慕明坐了起来,“我该回去了。”
“不能陪我一晚上吗?”
“在外过夜不行,我家那个是狠角色,被她嗅出味道,闹起来不得了,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很怕你老婆,是哇?”
“不是怕她,是怕我自己,怕没了平静的生活。”
“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使你担惊受怕。可我真的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要说错,当然是我,哪能说你呢。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小心点,为求个安稳。”
“谢站长,我听你的,不强留你,不过,回去还早,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何娟把头靠在谢慕明肩上,双手不停地抚摸他。
“今后不要‘站长’‘站长’地叫,听着刺耳,叫我谢老师、或者老谢就可以了。”
“遵命,谢老师,”何娟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不知为什么,碰上你后,我完全变了个人。”
“其实,我也变了。”
“你的变化,是我造成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话不能这么说。不过,我劝你一句,感情这东西,要节制,不能表露得太强烈。”
“我只对你,有这个强烈的表现,我发誓,只对你,看见你,我就无论如何抑制不住。”
“我知道。”
“谢老师,除了你,我对其他所有男人,包括那个死了的毛樵老,都没有半点兴趣,对搞那个事相当厌恶。可对你就不一样了,总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我忍不住啊。”
“你对我好,我知道,我理解,这就叫‘爱’。我何尝没有那种冲动? 不过,我还是要说,对那种感情,要学会控制,要注意场合。”
“在公众场合,我没有放肆呀?”
“那倒确实没有。我是说,在我老婆面前,更要小心些。”
“怎么了,我在你老婆面前,那是更不敢放肆,何况很少见面呀?”
“那次尿结石,我躺在发热门诊观察床上,你当着她的面为我揉肚子……”
“哦,对不起,那次……确有那次,我看着你受痛,她站着无动于衷,我忍耐不住,我情不自禁……。”
“当时,我相当尴尬,既为你的大胆感动,感激,心里又不免捏把汗。”
“不好意思,我真情不自禁,我看不得你难受。”
重温那时的情景,何娟有些歉意,谢慕明则又一次感受到温暖和柔情、与之相对的冷漠的伤害。
“那天,她不是当晚就回去了,第二天,来得很迟,却又回去得很早?”
“记得,她说要回去上班。”
“我回家后,她怎么对我说?你想不到。”
“她找你麻烦了?”
“她说,她是故意回去的,她说,你既然不把我当老婆,我就不把你当老公,她赌气回家,是为了报复我。”
“对不起,我让你受气了。想不到,你的老婆有这么难缠。不过,那次,我不是有心当面向她示威,我真的是情不自禁,忘乎所以。对不起。”
“何娟,你不要多心,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是告诫你,也告诫我自己,今后做事,小心一点,多一事,宁可少一事。”
“我记住了——只是,我碰上你,头脑就发晕,又可能忘乎所以……天哪!”
“我不是冷血动物,你对我的爱,我藏在心里。我与她早已没有像你对我的那种感情了。但我要对你说,我不想离婚,十数年都忍受过来了,我不想为此经受社会舆论的压力。”
“这点,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你对我好,我就满足了。只要你不要冷落我,抛弃我,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我都随你的意,绝不会强求你。”
“谢谢你的理解,遇上你,我深感荣幸。”
两人越抱越紧,内心的激情又燃烧起来。
直到何娟说十一点了,谢慕明才从床上跳起来。
何娟说,你到小棚屋里冲一下澡吧,那里有沐浴龙头。
谢慕明到小屋里去冲澡,何娟则赶紧穿好衣服,收拾桌上狼藉的碗筷、食物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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