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整风办里来了几个人,看那架势仿佛是电视剧里黑老大出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秃顶、红脸、挺着大肚皮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的两人,一个夹着皮包,一个端着茶杯。夹皮包的人上前一步问淮海:“请问哪位是纪委路主任。”
淮海说:“我是市纪委的路淮海,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我们是市磷肥厂的,”那人说,又躬身朝大肚皮做了个介绍的姿势,说:“这是我们唐总。” 。
淮海请他们坐下,叫顾芳倒茶,然后问他们有什么事,夹皮包的人说:“我们企业改制,换一个名称,但工商局就是不给批准。听说路主任想企业所想,急企业所急,就来麻烦你了。”
这时大肚皮开口了,冷着脸,一副气煞钟馗的样子:“盖个章要几个月,‘为企业办实事’,全是空话。就请你打个电话,叫他们给我们办一下。”
大肚皮把手向旁边一伸,旁边的人赶紧拧开茶杯盖子,把茶杯递了过去。
淮海说:“具体什么情况,你们讲讲吧。”
大肚皮正喝了一口茶,听到淮海这话,被茶呛了一下,把茶杯啪地往桌上一放,气冲冲地说:“说吧,你办不办?给个态度,你不办我找王书记去。”
淮海一愣,怎么还有这么办事的,真横,他把手中正看着的材料往他身边一扔,说:“你找王书记,还来这儿干什么?去吧,你找王书记去吧。”
夹皮包的人赶忙站起来打圆场,说:“我们老总不是着急吗?请多包涵,还请领导帮忙给办一下。”
淮海说:“我总要了解一下情况吧,不能只听你们说,市委要求急事急办,那也不是这样的。”
大肚皮不啃声,夹皮包的说:“那是,那是。”给淮海递过一根香烟,又递一根给大肚皮,打着打火机,淮海做了个拒绝的手势,那人又弯腰给大肚皮点烟,淮海说:“请把香烟熄掉,这里是‘无烟办公室’。”
夹皮包的又把他们企业改制、换个名称说了一遍,并说市体改办、国资委都批了,就是市工商局不肯办。
淮海问:“他们不办的理由是什么呢?”
大肚皮眼睛不看淮海,嘀咕道:“还能有什么理由,没送好处呗。”
淮海拿起电话,给市工商局负责作风整顿的副书记打电话,简单说了情况,叫他们来人现场将事情办理一下。在等候的时间,大肚皮情绪好了起来,扭扭捏捏地打听淮海的情况,又说:“你们纪委的人我熟,马宏志书记的舅母娘子在我们厂财务科,监察局江波局长的妹妹和我舅母娘子在一个单位,我舅母娘子你肯定认识,叫窦维维,在市人事局,专门负责涨工资的。”
市工商局的人来了,淮海一见,一个是副局长许新,原是市委组织部组织科科长,都认识,另一个是企业注册科科长。许新也是冷着脸,不看磷肥厂的人,淮海请他们坐下。许新说:“有什么事快说,只有10分钟,9点钟我要去参加一个会,是曹市长召集的。”
“好家伙,一个打着王书记的旗号,一个打着曹市长的旗号,全这么唬来唬去的。”他对许新说:“那你先去开会吧,这事我们下午再议。”
大肚皮说:“下午就到我们厂来吧,我来接你们,请二位领导也给我们一个表示的机会。”
许新说:“那这样吧,厉科长,你去参加会议,把会议材料带回来,我就不去了,替我签个到。”
淮海把磷肥厂说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问许新是什么情况,许新说:“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谈谈,我不想当面跟他们吵架,他们现在动不动就要找王书记,我可不敢得罪他们;但我也不敢放弃原则。”
淮海对大肚皮说:“这样也好,我先了解一下情况,争取尽快给你解决问题,回头我再跟你们联系。”
磷肥厂的人走后,许新对淮海说了他们不给磷肥厂注册的原因。磷肥厂原先是黄海市直的明星企业,利税大户,这个大肚皮唐万元原是建阳县某镇书记,来磷肥厂当厂长以后,企业出现了亏损,直至严重亏损、资不抵债,实际已经破产。厂里的产品销路很好,但销售款收不回来,又以引进国外先进设备的名义,用两千多万贷款,买了一套淘汰机器,机器堆在厂里空地上,周围长满半人高的草。个人从中得回扣。申请破产,法院不受理,就进行改制,将企业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唐万元。但唐万元在改制过程中,另外成立了一个公司,将原企业优良资产――土地、房屋、设备、资金都转移过去,而将不良资产都留在原企业,比如债务、国外的淘汰设备等等,银行债务就是5000多万,还有退休职工、下岗职工,这个大包袱也留在原企业,“他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一个企业,又把企业的债务和负担扔给了国家,路主任,你是经济理论专家,你说这样的改制,我敢批吗。”
淮海说:“这是严重的国有资产流失,材料上有国资委、体改办的批示、盖章,难道他们就不把关?”
许新说:“我们哪说哪了,他们都被喂饱啦!听说体改办的姜主任还是他们新成立的公司的股东。当然,这都没有根据,你不要当真。”
许新走后,淮海给市工商银行打电话,证实磷肥厂的银行债务不是5000万,而是6000多万;就是说,唐万元从银行得到了6000多万资金,却让原来的企业承担了债务。下午,他给在材料上签名的市体改办企业产权改革科科长富康民打电话,富康民接到电话,说:“路主任吗?巧了,我正要找你。也没有什么事,想请你晚上聚聚。有人托我请你的。哪个吗?就是磷肥厂的唐总。”
淮海说:“吃饭的事先放一放,我正要找你,就为这个唐总的事,你有空吗?好吧,我等你。”
不一会儿,富康民到了,淮海给他讲了磷肥厂改制的事。富康民听后,很尴尬地说:“哪是这种情况吗?”
淮海觉得很惊讶。“怎么,你不知道情况?那你怎么签字盖章的呢?”
富康民使劲搔着头皮说:“我也就是看看材料,他已找我们姜主任打过招呼,我还能反对什么?”
淮海又问在材料上签字的国资委的吉同楼是谁,富康民告诉他,是国资委改革重组科科员。淮海又感到惊讶,这么大的事情,一个科员就可以签字同意、盖章。富康民走后,他来到市国资委,找到国资委党委副书记兼纪检组长老周,老周将改组科蒋科长找来,蒋科长看了材料上的签字后说:“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老艾喊来问问?”
副科长老艾来了,老艾也说不知道。难道是吉同楼擅自签字的。周书记又把吉同楼叫来,吉同楼说,是国资委副主任肖琴叫他办的,因为是委领导交办的事,他就没有请示两位科长。吉同楼走后,淮海对周书记说:“吉同楼的问题交给你处理,肖琴的问题我回去向领导汇报,但磷肥厂改制的事,建议重新评估,公开竞标。”
淮海这样忙忙碌碌过了一天,一夜过后,又是一个忙忙碌碌的一天。
这天,他上午上班,大院门口围着十几个上访群众,门卫松开拦在大门前的绳子,让他进来,然后又将绳子拉起。他听到上访人群里有人喊:“路老师。”
他转头一看,是他在黄海商校时的一个学生陶斌,陶斌又说:“跟门口说一声,让我进去。”
他朝陶斌挥挥手说:“去登记,履行手续。”
来到“整风办”,今天第一个来访的却是市旅游局副局长雍大雅,他来举报他们局长的问题,他说,昨天下午在上班时间,他们局长在洗头房接受异性按摩,公安局接到举报,将他当场抓获,当时还在他身上搜出一副淫秽扑克。淮海对他说:“你当过市纪委检查室主任,这事应该报告市纪委,由市纪委查处。”
雍大雅说:“这我怎能不知道,我已经去报过案了,我是来请你给他发个《通报》。”
电话铃响了,大院门卫在电话里说:“有个陶斌要进来找路主任,让不让他进来。”
淮海说:“让他履行手续,半个小时后进来,他们有多少人?十几个?只能进来一个代表。”
放下电话,淮海对雍大雅说:“ 这种《案件通报》要等案件查结后由市纪委发,我们哪有这个权力。”淮海听说,雍大雅和局长矛盾很深,直至在民主生活会上大打出手,在机关整风期间,局长抓住一次雍大雅接受吃请的事,正在整他,一次次不让他过关,不料自己不检点,反被人抓住,淮海怀疑就是雍大雅向公安部门举报的。
雍大雅离开后,淮海打电话到大院门口接待室,叫让陶斌进来。顾芳将雍大雅的剩茶倒掉,又往一个茶杯里放上茶叶,她今天穿了一件新的绸缎短袖旗袍裙,更显得苗条动人,淮海望着她走动时扭动的腰肢,身上像被电击了一下,正好此时顾芳回过头来,淮海连忙将目光移开,问:“你们班有个陶斌,还记得吧?”
顾芳说:“怎么不记得,他现在成了信访专业户了。”
陶斌1985年在黄海商校毕业后,分配到地区五交化公司,当时这可是一个金饭碗,可是,不久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商业、粮食、供销和物资这几个系统的企业第一批受到冲击,企业亏损,他第一批下了岗。近五、六年,他什么也不干,就是专心致志上访,全是跟民政部门较劲。第一次是要政府给他家历史赔偿。他有一个叔叔,是黄海著名的烈士,抗日战争时期被日本鬼子抓住。他的家族是当地知名的药材商,很有钱,汉奸就想在他身上敲一笔竹杠,就对抗日政权说,你们只要叫他家交20根金条就放人。他的叔叔当时是县委组织部长,一旦开口,当地抗日政权的损失可就大了。这笔钱本该由抗日政权负责,但政权拿不出这么多金条,就叫他家筹集,县政府给他家写了一张借条。金条交给了汉奸,但日本鬼子是不干这种事的,他的叔叔还是被杀掉了。近几年,陶斌的父亲从报纸上看到,红军长征时向老乡借粮打借条,现在有的得到了补偿,于是也将当年抗日政权的借条找出来,向政府要补偿。当然没有要到,陶斌就开始上访,一直上访到国家民政部,民政部一个20多岁的工作人员,说他想钱想疯了,将他臭骂了一顿,他也朝那人拍桌子,结果被抓进了北京的“黑监狱”。中央信访局打电话到黄海市政府,黄海市政府去北京,交了2000元“赎金”,将他领了回来,又关了一段时期。他出来后又去了北京,带着他的一个精神病弟弟,到了中央信访局附近,看到有许多人,南腔北调的,就有一个人来和他说话,问他是哪里的,他长了一个心眼,不告诉那人,但那人听了他的口音后,去叫来了几个江苏口音的人,将他和他的精神病弟弟又押送了回来。
他来找过淮海多次,淮海劝他放弃,在中国告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告政府。陶斌说:“这可不是一口袋米的钱,是一条人命的钱啊!”淮海说:“新中国已建立40多年,现在年轻的一代,哪个知道烈士是干什么的。你把借条收好,等以后国家突然想起这件事制订一个政策再说吧。”陶斌终于放弃了。但不久又和民政部门闹了起来。他有个奶奶,已近百岁,一次,他父亲在《中国老年报》上看到黄海市瓢城区民政局写的一篇文章,说瓢城区怎样关爱老人,90岁以上老人每月发给100元生活费。他父亲就叫陶斌去领钱。陶斌去了,但瓢城区民政局说没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谁说你向谁要钱。陶斌就掏出报纸,民政局又说,这事我们议过,但还没有实施,因为财政局说没钱。两年以后实施了,但不是90岁以上而是百岁以上老人,也不是100元而是50元。陶斌又去领,民政局回说半年发一次。陶斌问要什么手续,回说只带户口簿,别的什么都不要。那一年过了6月30号后,陶斌再去,却又说要这样手续、那样材料,每跑一趟都要冒出一样新的东西,最后又要公安派出所出证明材料,证明老人确实住在陶斌家。公安材料又是那么好出的,公安部门说:“我怎么知道住不住这里?要居委会先出个材料,还要你家所有直系亲属都写个证明材料。”等到所有材料办全,到了民政局,说还要局长批,局长又不在家,以后再来。等到局长批好,到会计那里拿钱,会计又不给,说没有现金。陶斌火冒三丈,就为了这300块钱,跑了十七、八趟,他把桌子一拍,会计说:“你敢闹事,我打110。”陶斌就一把将电话机摔了,闹得其它办公室人都来围观。民政局一个副局长也觉得不过意,就自己先垫出300块钱给了陶斌。
陶斌进来了,淮海问他:“‘专业户’,这次又和谁闹啊?”
陶斌憨憨地笑笑,接过顾芳 递给他的茶,说了声“老同学”,然后对淮海说:“还是民政局。路老师,你知道不知道,去年中央发过个文,打过仗的退伍军人每年补助300块钱。”
淮海说:“我知道,补贴对象是退伍军人中的‘两参’人员,我也有份,我们部队就是搞铀的。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看你名叫‘逃兵’,但其实你也没有当过兵。”
陶斌说:“我老爹不是抗美援朝的吗?但民政局不发,说我老爹是卫生员,没有上过战场,属于‘参战’部队,却不属于‘参战’人员。门口那十几个人,都是到越南打过仗的,有的是文书,有的是通讯员、卫生员、炊事员、饲养员,也都没发。”
淮海想:“民政部门这帮家伙,就这种政策水平,那罗荣桓还是政委呢,你能说他没有打过仗,连队里五大员,都是要上前线的。天下本无事,都是被这帮家伙逼出来的。”
他对陶斌说:“好吧,我跟市民政局和瓢城区领导沟通一下。你们先回去,不要再拦在大门口了。”
陶斌说:“这个大热天,你以为我们站在那里很舒服吗?”
陶斌走后,又来了一个开酒店的老板,淮海听他口音,跟他当兵时副排长苗粉喜一样,一问,果然是浙江台州人。他来告市地税局办公室一个副主任,在他酒店办了5桌饭不给钱,他就到她办公室去讨,钱是讨来了,但以后她就报复他,让他加税。这个事情淮海觉得比较难办。税务局吃饭不给钱,还是“只吃不带,政治挂帅”,这是人所共知的,但偏偏台州人脾气杠,税务局哪遇到过这样的事。问题是,税务局向这类酒店收税,从来就是由他们说了算,根据营业额,能摆多少桌子,每天用多少水电等等,都是能多能少,她就真的是报复,你也拿不出证据,她也可以说当时吃饭没有带钱,以后不是给了吗?淮海本想把此事交给地税局纪检组去办,但又觉得不妥,他们只会护短;这事别说查处,就是点名批评一声都不能,那会使台州老板遭受更大的报复。淮海真的感到无能为力。
台州老板走后,顾芳对淮海说:“看你日理万机的样子,可以当市长了。”
淮海说:“市长是最好当的,又是最不好当的,要让一个地区百姓富、环境美、社会安宁,不是容易的事;但也可以什么都不干,甚至胡作非为。反正干好干坏一任下来都是提拔。”
这时,孟心洁来到了整风办,她见淮海和顾芳两人在里面,笑着说:“淮海,怪不得你不回办公室,原来你这里有个这么漂亮的姑娘。”说得顾芳满脸通红。孟心洁又对顾芳说:“我和你说笑的,淮海是个君子,和他在一起,你就是想他出问题,他也不会出问题。”她告诉淮海,她调到市卫生局去当纪检组长了,以后见面就少了,来和淮海告别,她说:“我们在一起工作了4年多,办公桌对办公桌,我对你印象很好,向你学到了很多东西。”
淮海也将心里的话对她说了:“我对你的印象也非常好,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就是一个女神。你不仅人漂亮,而且工作能力也强。我倒是向你学到了很多东西。”
孟心洁受到了感动,说:“淮海,我还要感谢你,在别人诽谤我的时候你能为我辩诬。”机关里风传她和邵林关系不正常,说她是个“花瓶”,靠美色提拔。机关里的女干部们名声都不大好,孟心洁人漂亮,而且受到领导重用,自然免不了要被人议论。但淮海不相信她和领导会有那种关系,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被领导重用是因为她工作很让领导满意;而且邵林还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他是一个聪明人,不会为这种事而耽误大好前程的。因此当有人问淮海时,淮海就用这样意思的语言回答他们,传到了孟心洁耳中,她对淮海非常感激。
孟心洁又对淮海说:“你工作能力和责任心都很强,又有文凭,许多人给你拎鞋都不配,但那些人却比你提拔快,你心眼太直,我常听到人议论你‘摆不正位置’,你以后也要有点心眼,现在市纪委机关风气也不像以前了。”她还说,她调走后,二室缺个副主任,她已向领导推荐了淮海,叫淮海也找领导谈谈,否则领导会认为你自己都没有这个想法。
一天,来了一个和尚,进门对淮海合掌低首道:“阿弥陀佛,我要举报。”
淮海感到很滑稽,他问:“你举报什么?”
和尚说:“我是莲花寺的和尚,我要举报我们住持,他是个假和尚。”
淮海说:“阿弥陀佛,你应该去找佛祖,世俗之人怎能过问佛家之事。”
和尚说:“但他是市政协常委,属县处级,总该归你们管吧?”
呦!和尚懂得还挺多。顾芳在一旁憋着笑,望着和尚。
被和尚举报的这个莲花寺住持叫智源法师,在黄海也算是一个名人,据说是镇江焦山定慧寺著名僧人茗山法师的关门弟子,常挂着大佛珠,乘着小轿车,出入市政府,淮海一次陪省纪委人员到寺庙参观,小和尚们都在做法事,他躺在一张竹榻上喝茶,很干净的禅房里全是精装佛经,淮海取下一部看时,一句看不懂,全是没有标点过的文言文,淮海听说这个法师没有上过学,真不知他是不是真能看懂这些书。他听说他们是纪委干部,从榻上爬起来,说:“我要举报。”问他举报什么,他说,海阳县的菩提寺里全是假和尚。当时省纪委的领导回答他,“你可以到统战部或者宗教局去举报”。今天他自己也被他的庙里的和尚举报是假和尚,看来他主持的这个庙,是庙大妖风也大。
淮海对和尚说:“好吧,你说说看,什么叫假和尚,什么叫真和尚?”
和尚说:“智源和尚不懂佛经,他根本就不识字,禅房里的佛经全是做样子的。”
淮海对他说:“懂不懂佛经不要紧,只要能虔心向佛、一心从善就行,你看鲁智深,最后不是成佛了吗?”
和尚说:“他什么虔心向佛?他勾引一个居士的老婆,居士带人到庙里来打架。他还嫖娼不给钱,妓女不肯布施,他就用佛珠抵押,第二天妓女拿着佛珠找到庙里来讨债。”
淮海说:“这事我们管不了,宗教局你听说过吗?那是代佛祖管理你们的,你到那里去举报。”
和尚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你快别说宗教局,全收过他好处啦,不然他能那样?”
“是吗?”淮海来了兴趣,宗教局也有好处?宗教局可是和党史办、科协、体育局一类单位一样,是公认的清水衙门。“你说说看,他送过宗教局什么好处?”
和尚说:“多了,四时八节送礼,宗教局一辆小车卖给了庙里,但还借给宗教局使用。你可能不知道吧?宗教局权力大呢,给和尚发证,批准建寺观、教堂,整治假和尚、假道士,培养干部。”
“怎么还培养‘干部’?”顾芳笑得捂住嘴。
淮海将和尚的举报记了下来,答应他交到统战部去查处。将和尚打发走以后,他对顾芳说:“你看我们的党风廉政建设多么深入人心,连方外人士都踊跃参与。”
就在作风整顿进入验收阶段时,发生了一件事:一天,市农科院来人反映,在他们办公楼对面,有一家出售影像制品的商店,每天从早到晚放音乐,吵得他们无法办公。从机关作风整顿一开始,他们就向有关部门反映,但已过去3个月,也无人过问。淮海问他都向哪些部门反映过,按照分工,农水口单位应该由市政府办公室负责。来人说:
“我们一开始就向政府办反映,政府办说,放音乐归广播电视局管。我们去广播电视局,广播电视局说,我们只管电视广播上的音乐,大街上的音乐我们不管。我们又去找政府办,政府办叫我们找城管局,城管局问,音箱是放在店里还是店外,去人将音箱放到了店内,说店内的事就归文化局管了。我们又去找文化局,据说影像店最怕文化局,文化局的人到他们店里拿碟片都不给钱,但文化局说,他们只管是不是盗版,看是不是不健康的东西,如果播放的是淫秽、暴力的东西,他们才管。我们再去找工商局,工商局说这不是违法经营,可以去找店铺的房东。店铺的房东是物资局,物资局说他们又没有拖欠房租,我们也管不了。我们又去找环保局,环保局叫找环境监测站,环境监测站就在这个音像店的隔壁,也被他们吵得不能办公——环境监测站说他们只管监测,无执法权,执法权归公安。我们找公安部门,公安部门又说归环保管。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我们想,等作风整顿结束,就更没人管了,我们又回过头去找政府办,政府办叫我们到这里来找路主任。请路主任帮我们解决一下。”
淮海数了数,就这么一件事,跑了9个单位,3个多月时间,也没有解决。于是他打电话到市环保局,市环保局的局长是个党外人士,接到电话不敢怠慢,立即带着文件跑了过来,把文件给淮海看,说:“这是国务院的文件,我们只管监测,公安管执法。”
淮海又打电话给市公安局治安支队,是治安支队副支队长接的电话,淮海听声音就知道是张二,是他当兵时一个连的战友,小时候黄海街上养鸽子的张二。张二没有听出是淮海的声音,说:“这事不要找我们,去找环保。”
淮海说:“环保局长现在就在我这里,你听我给你念念国务院文件……”
张二听后说:“那你们去找黄海区公安局治安大队,那儿属他们管辖。”
这家伙,平时干工作就是这样推来推去,就一样不推抓嫖娼,一次,淮海到治安支队排查案件线索,张二兴致勃勃对他大谈抓嫖娼的事:“我们突然闯进去,把灯一亮,全是光屁股,到处乱跑。真好课(看)哩!”
淮海就打电话到黄海区公安局治安大队,回说:“你们找当地派出所。”
淮海耐着性子又打电话到派出所,回说:“你们去找区局治安股。”
淮海不再跟他们扯皮,接通了市公安局负责机关作风整顿的党委副书记,还是副书记讲政治,当即表态,马上就办。淮海说:“我等你电话。”
十几分钟后,副书记打来电话,说问题解决了。淮海叫农科院的人打电话回去问问,果然,音乐声消失了。
淮海将此事告诉市整风办主任、市级机关党委副书记钱万仁,问他,市公安局这样能验收合格吗?钱万仁说:“老路哎,算了,就这样皆大欢喜吧。”
整风活动即将结束时,天天都有已通过验收的单位来请整风办的人去吃饭,名曰“庆祝整风活动取得圆满成功”。淮海准备发一个通知制止,钱万仁说:“就让他们去吧,这几个月也把大家都憋坏了。”
整风总结大会开过后,整风办人员聚了一次餐,顾芳对淮海说:“路老师,再见了,欢迎以后到我们那里检查工作。”
淮海说:“北大院和南大院只隔一条街,但要见一面也不容易啊!以后有事到北大院,来看看我。”
顾芳说:“我会去的,我认识你们纪委廉政办的‘小香槟’,我们常在一起打乒乓球。你到南大院,也要来看看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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