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贵族”绝对是个误会,但也可以说是蓄谋以久。这要从我上小学时说起。
我爸爸是个军队作家。作家一般都愤世嫉俗,我老爸也不例外——他对我们的教育体制相当相当的不满,因为每次家长会老师总喜欢点所谓“差生”的名字,我的曝光率比较高,这令老爸很没面子。有一次开家长会,我在教室外面观望,只见数学老师迈着优雅的鸵鸟步在教室里来回转悠,然后她走到爸爸面前,她的嘴一张一合的快速运动着,口里呼出的气体似乎把前额的发丝吹得立了起来,几秒钟后,她从身后甩出一张白纸在爸爸脸上晃了一下,还没等爸爸做出任何反应,她又迅速的将它向全班家长展示起来,轻薄的白纸在家长们的头上飘来飘去,17分!白纸上那鲜红的字迹映入我的眼睛,不用说这就是我的期末算数的分数,家长们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17分,也太少了!爸爸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盯着着那个考卷,我看得出他眼里充满了无奈。我把整个身子靠在窗沿上,单手撑住下巴,双眼微眯,像看无声电影一样观看着教室里的动向。老师拿着考试卷子讲评,接着老爸站起来了,吱吱唔唔说着什么。老师的嘴又开始扭动了,我瞪大眼睛盯住她的嘴,然后把一只耳朵贴在玻璃上,老师嘴里的声音把玻璃震得呜呜直响,我歪着脑袋辨认着这些字节,可惜什么也听不清,不过我能猜测老师说的是什么。看着老爸窘迫的样子我很难受,这是我的错啊,我的成绩让爸爸感到丢脸,再怎么着他也是个有点名气的作家啊,而作家的女儿竟然是这么个不争气的家伙!我心里默念:对不起啦,老爸!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理解爸爸的心情,所以他每次猛烈抨击目前应试的教育制度时,都得到我热烈响应,我们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将那些古怪的试题和那些出题的阴谋家批得体无完肤。不过爸爸比我现实多了,他抨击教育制度,但并不想让我辍学,而是想给我找一个另类学校,也就是报纸上所说的西式教育学校,那种学校对分数不太看重,只重视素质教育。
爸爸的这个想法大概是被“鼻子”刺激出来的。那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候,有一回我在家做语文作业“词语解释”,第一个词语是:鼻子。我当然知道鼻子是什么,但是要一下子说得很清楚,并不太容易,我去问爸爸,他赤着膀子正在打他那个老式的“286”电脑,电脑的排风扇发出摩托车般轰轰的响声。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在写一篇叫《稀里糊涂》的小说。他听了我的问话,愣在那里,大概没想到这“鼻子”还要解释,这问题太简单了,太弱智了,简单弱智到很难回答。老爸揪着鼻子稀里糊涂地思索了半天,鼻子都揪红了也没想出什么来。这倒让我产生了一丝小小的快意,作家啊,作家都回答不了的问题,难道让我这个二年级小学生答出来?老爸放下了所有的矜持,无奈地笑:“看来我们只好查字典喽。”
字典是这么写的:“鼻子是位于眼睛和嘴之间,有两个孔的、用于呼吸和嗅味的、带有软骨的肉体器官”。
老爸若有所思:“鼻子原来是这么个东西……”看来他也长了见识。
接着我又说出第二个词语:“下蹲”。
老爸说:“嗨,那就是蹲下呗!这好解释。”
我说这不行,肯定不行,既然老师让你解释词语,就不会那么简单。于是又翻字典:“下蹲就是双腿弯曲,但屁股不落地”。
老爸看完,放声大笑。我想他一定是想到了某些不雅动作。从这以后我经常问他一些看似简单但一时很难回答的问题,特别是奥数里的题,这些绕弯子的题目往往会让人思维混乱,不知所云,老爸是个典型的形象思维者,他被这些刁钻的问题弄懵了,自尊受到很大的打击。就这样,爸爸在我的折磨下,下了决心:孩子的中学一定要上个特别的学校。爸爸是这么描述他理想中的中学的:这种学校很少考试,而是以启发孩子的想象力为目的,学习方法应该以愉快的游戏为主;这种学校不开家长会,或者就是开也不会宣布考试分数、将学生分为三六九等从而也把家长分成优良中劣,就象挂在菜市上羊肉一样;这种学校不是以考试分数来评判学生,而是注重学生的综合素质和脸上的灿烂微笑,最重要的是要孩子有少年少女时代的轻松惬意和幻想。爸爸的设想让我感到兴奋,他的设想具有孩子的纯真,梦幻般的诗意,如果真能实现,那是怎样的一种新颖的生活方式啊。我开始想我身边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学校,因为我印象中学校就是一个正规、严肃的地方,如果轻松的话,那还存在竞争吗?学校的升学率还怎么保证呢?爸爸想找一块他真正理想的学校肯定白费力气,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不停地寻找。就在我小学毕业时,爸爸还真找到一个西式教育试点的学校,这学校是从报纸的广告中看到的,彩印的广告整整一个版面,还配上数幅的精美的校园图片,青草茵茵,楼房巍峨,实在是吸引眼球。广告语写着:庭园式校园,宾馆式宿舍、开放式教育,封闭式管理。当然了,学费也不菲——一年两万八!妈妈咂舌说:这是个贵族学校啊。
爸爸眯着眼盯着报纸,半天没有言语,大概是在计算他一年能挣多少稿费,然后狠狠地将报纸戳了个窟窿:就是它了!
于是阴差阳错,我这个普通女孩混进了贵族队伍。
贵族学校全名叫蜀英实验中学,学校是和台湾人合办的,坐落在成都东北郊。贵族学校是社会对它的称呼,主要是指它的学费贵。学校的年级从幼稚园到高中一网打尽(注意,是幼稚园,不是幼儿园,这称呼带着强烈的洋葱味儿)。虽然我小学毕业后已经被摇号到某重点中学,享受国家九年义务制的免费教育,虽然这两万八对我父亲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他和母亲商量后,决定给我报名。
去蜀英学校报到很隆重,舅舅开车,爸爸妈妈和姥爷姥姥再加上表姐,整整6个人为我送行。蜀英学校离市区大约有20公里,我们驱车到达的时候,学校外面停满了车,什么日本雅阁、凌志,老德的奔驰、宝马……简直是个国际车展,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辆宽大的卡迪拉克,挂的是甘肃的牌照,很霸气地停在路边。据说上这所学校的学生全国各地的都有,家庭背景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有钱。可以说是藏龙卧虎。相比之下,舅舅开的这辆昌河面包车就显得寒伧了。后来才知道,象我这种出身军人家庭的学生,全校就我一个。
和往常一样,入学手续的事都由妈妈处理,报名处有不少家长提着鼓鼓的包去排队交钱,收钱的是两位穿着黑色制服的小姐,桌前放着两台验钞机,小姐愁眉苦脸,不停地揉着自己手腕,点钱点得太多了。想一想,学校有800多学生,一个人交两万八,800人是多少?两千多万,还全是现金!舅舅咋舌说,一个中型企业的全年利润也不过如此吧?舅舅的中药材公司连年亏损,欠了上千万的债务,好在公司是国家的,国家不会放着二千多人不管,所以公司再亏损,工资还是要发(靠贷款),舅舅说这钱要是给他们单位,就两清了,当然,这不可能。
参观校园是爸妈带我去的。贵族学校果然和别处不同,在一片宽大的绿荫草坪后面,依次可见巴洛克风格的教学大楼、圆弧屋顶的天文馆、图书馆,草坪的另一边则是蓝玻塔尖的文艺表演厅、微机室、绘画室……这些建筑被无数的花坛、花圃点缀着,纷繁的花枝将它们烘托得格外绚丽。看着这样的景色,我不禁想起了漫画《花冠安琪儿》中的某些场景来。说真的,尽管这里的一切都叫我新奇,但真正使我大开眼界的当属这里的钢琴房,整个琴房几乎是一片透明的淡紫色,门是用流线形的玻璃藤条所打造的,在大门的缝隙处还攀附着很多小巧的白玫瑰,这些花像银币一样镶嵌在门上,让人产生一种探索的渴望。推开这扇门,一块人工修饰的紫玉兰花圃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块花圃的布局呈不规则的心形,地面水槽里的水周而复始地在花圃中来回穿梭,流动的水让整个花圃充满了灵气,如一片燃烧的云。在花圃的四角还停放着一些雪花石雕刻的圣像、石杯,装满碎花的石杯和这片花圃形成了完美呼应,它们像一对相见却不能靠近的恋人,相互凝视着对方,彼此默念着永不能说出的细语。屋子两边分别环绕着七、八个弧形的玻璃房间,这些房间似展开的羽翼一样为整个楼体抹上了梦幻的色彩,房间里都垂挂着相同的荷叶边纱帘,从半透的纱帘里依稀可见几架胡桃木钢琴,楼下花朵的影子像水浪似的投射到琴房的玻璃上,而紫玉兰的色彩也使整个建筑呈现出霞光般的艳丽。
走出琴房,我们踏上一条灌木丛装饰的小路,蜿蜒的小路指引着我们穿过洒满落叶的黄扬树林,最后我们在一个用花滕打造的巨大鸟舍面前停下来,这鸟舍里面养了一大群鸽子和几只珍珠鸡,小木舍的旁边的栅栏里圈养着一只绿孔雀和两只红脖子大火鸡,在木房外面,拴着一匹打着响鼻的小白马,呵呵,居然还有马!……啊,这里真是一个生态的乐园,我马上喜欢上这个学校了。
如果说学校的环境让我满意,那么学校的老师则让我感到新奇,这主要是因为有不少外教,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接受外国老师的教诲呢。课程表上安排,每星期都要由外教上两节英语课和一节体育课。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美级华人MissCool,她只有25岁,长了一张豹脸,皮肤紧绷绷的,嘴巴不大,但上唇和鼻子的距离有些宽,人中长(据说此种面相的人长寿),眼睛是棕色的,象杯冷咖啡,冷静而又露着温情。可能在国外吃了太多的黄油和奶酪,她的身材已经彻底变形金刚了——体形庞大,很象一个膨胀得变了形的大提琴,走路时发出重量级的颤音。她从小在美国长大,中文不大会说,当上课同学们吵闹时,她往往会大声尖叫一声:“啊——”,就象被人刺了一刀,声音拖得很长,很恐怖,同学被她的喊叫镇住,立马没了声音,她轻轻喘着气,说:“OK,OK……”于是我们开始“OK”。她上课时通常是带很多漂亮的图片,全是卡通动漫画片,有可爱的红发人鱼,滑稽的马戏团小飞象,表情严肃的老巫婆,画片中穿蝙蝠衫的小毛熊那怪象表情往往会引得我们阵阵发笑,老师一边唱一边说,或者根据画面讲故事并叫我们和她一起表演,象演一台儿童话剧似的,很好玩。
体育老师是一个20多岁的美国男青年,叫Mill(米尔),个子不高,只有1米7左右,以前我以为外国人一般都是在1米9至2米,很强壮,就象人猿泰山或者施瓦辛格一样,但现在看来我想错了,每个国家的人都是有高有矮的。他长的样子很乡村,有些朴实,他的皮肤可能是享受了太多日光的呵护,变成了粉红色,真象我家里的“LOVEPIG”,轮廓分明的脸上长了不少麻点,象麦麸皮面包,湖蓝色晶莹的眼睛时常眯着,红红的嘴永远都是微笑的。人们都说,外国是富裕的,外国人有钱,但我觉得不完全是这样,米尔就象一个普通学生,而且比较穷——这从穿着上可以看出来:他给我们上体育课时,总是戴着一顶深蓝色皱巴巴的鸭舌帽,穿一套有些旧的白色运动服,脚上是一双“李宁”旅游鞋,鞋尖表面破了,他也不补,就这么穿着给我们上体育课。直到我毕业时,他还没有换那双鞋。他给我们上课全是教我们做游戏,玩橄榄球,让那些男同学围成一圈,抱肩膀、撅屁股,听他大喊“ONE!TOW!THREE!GO!GO!”然后这些男同学就一阵疯跑。有一次米尔还和我们玩老鹰捉小鸡,跑得比我们还快,真象个孩子。
可是,没多久,我的情绪一落千丈。WHY?因为我很孤独,虽然班上有30多个同学,但他们大都是从小学就在一起的,都有自己固定的朋友,下课后都是成双结对的,我初来乍到,除了礼貌性的和他们点点头外,其他的无话可说。我一时很难融进这个贵族团体里。真难受啊,课余时间,我盼望妈妈爸爸来看我,或者跑到电话间是给家里打电话,这个电话是收费的,由一个小卖铺的女人管理。每次我都跑得飞快,去晚了就会排很多人。每次打电话我都痛哭流啼,我问他们什么时候接我回家,是不是不想要我了?父母自然是安慰一番。电话打完了,又没有事干,我就哽咽着幽灵似的在校园里游荡。我很少说话,不是因为不爱说,而是因为根本没有人和我说话,在班上没人和我玩,我就和哑巴没什么两样,别人成双成对玩耍,而我却一个人在操场上孤独地走着,一圈又一圈,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我才悄悄地走进教室开始学习。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星期,我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游荡。有一次从教室回寝室,前面走的一个女生(后来知道她叫薛荷)突然回头说:“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你又那么瘦,好象幽灵哦。”
她的话含有强烈的不满,但我却一阵欣喜,终于有人主动和我说话了,可她只说了这一句,又自顾自的走了。
我很失望,哪怕有人骂我也好啊,可是没有,我真觉得自己象个幽灵了。
没玩的,我只有向天上的小鸟寻找慰藉,没事的时候就到小学部旁边的树林里,痴痴的看树枝上停留的小鸟,它们多可爱啊,绒绒的羽毛柔和得让人催眠。有一次我正看着它们出神,忽然一个东西从我眼前一米处急速落下,我吓了一跳,忙埋头去看,天啊,我发现了什么?地上不远处赫然躺着一条绿绿的东西,我捏手捏脚悄悄向它走进,然后慢慢蹲下来观看它,呵呵,一条猪猪虫!它有一根中指那么长,其颜色很能让人产生幻想,它现在正用肉肉的身体不知疲惫的扭动着,这动作好象是在和我打招呼。唉,这只猪猪虫从某种角度来说还很有可爱之处的,我看看周围,只见旁边的树干叶子上都有不少这种样子的猪猪虫,啊,看来我得赶快离开这里,没准一会又会掉下来一只,万一掉到我头上……啊……好恶心,我要走啦,我看着地上的它,只觉得也应该带它离开这里,想到这,我麻利地掏出两张有点硬度的卫生纸,半闭着眼睛双手往里一搓,猪猪虫很轻松的掉进了纸里。我用手指尖提着这包玩意儿,快速的向林外跑去。
我飞奔回教室坐回座位,在这个时间正是人最少的时候,这下我可以好好的玩啦。我对着手掌哈了几大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纸张被我一层层打开了,我的眼睛也乘机睁到了最大限度,哈哈,我笑了一声,哈哈,我再笑了一声,“小猪猪……”我叫了叫它,它懒懒的没理我,我又叫:“不要那么小气嘛,要懂礼貌知道吗?我已经看到你了哦!嘿嘿……”我有些奸诈地对它笑,这时它终于很无力的动了一下表示对我的回答,我很满意的点头,然后从笔盒里抽出一只钢笔,我说:“我们一起玩吧。”我用笔尖在它头上盘旋,然后又向它吹气,我边吹边说:“天气热了,我来当你的空调,你觉得凉不凉快啊?”接着我把一颗塑料珍珠放在它面前,用笔把珍珠向它推近,这只小虫奇迹般的用它那柔软的小触角接触了一下珠子,珠子很艰难的被它推动了,几秒钟后,它昂起头把脑袋拧向一边就不动了,也许它觉得珠子的颜色不好看,所以生气了。我咽了口唾沫又用笔尖把珠子向它推近,这时它仿佛用他那绿豆般的小眼睛往这里看了一下,就再也不理睬了,我说:“你这个小猪虫,还真淘气呢,你到底喜欢玩什么?对了,我们来跳拉丁操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好啦,开始喽。”我双眼睁大,一种异常激动的感情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兴致勃勃的拔出笔帽,用笔尖接触它头上绿色触角,我往触角上的圆肉球轻轻点了几下,那肉球连同触角像触电一样的立刻缩了回去,我看着发笑,接着又去动它的另外一只触角,结果这只角也缩了回去,我再看刚才弄过的第一只脚,那只触角已经恢复原样了,它骄傲的站在猪猪虫的头顶上,像个雷达发射天线,我笑着说:“这叫伸展运动,好,看来你的韧带还不错,祝贺你。”
猪猪虫动了动身子,好象在对我说:“我还要玩。”
我笑了着点头:“好的,我们再来玩点好玩的。”我左手拿铅笔,右手握钢笔,双手交替着点击猪猪虫肚子下面的无数只小肉脚,这些小脚快速的收缩,被我碰过的地方,都缩成一团,没碰过的也惊恐的到处乱动,我有节奏地和这些小脚玩着,像在弹扬琴。小猪虫的身子开始剧烈的扭动,我口里不停的打着拍子:“一,二,转圈,跳得真好,再跳一次。”这只猪猪虫在我的带动下展现着它特有的舞蹈才华,我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一定要为它做一件漂亮的衣服,我要用丝锻、银线、轻纱、花瓣以及更多的好东西做一件极漂亮的洋装,呵呵……正当我想得高兴的时候,一个男生从我身后探出头来,他脸上怪笑着大叫:“哇……猪儿虫!”
我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继续玩我的。
他在桌前看了好一会,然后激动得双手乱搓,他口里呼噜哗啦问:“嘿嘿,你从哪弄来的?”
“小学部的树林里面。”
“哦……”他翻着眼睛想了想说:“把它借给我玩玩行吗?”
我点头,那个男生笑着抓起它就走,我隐约看见他手中的猪猪虫在翻动,看着那个男生的离去,我觉得我不该把它给他,这时门外传来女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以及男生们特有的狂笑声。
晚上下了第一节晚自习,那个男生还没把猪猪还给我,我心里着急,但我又不敢找他要,哎,我怎么这样啊,这都不敢,唉……唉……我真郁闷!
“啊……猪儿虫!”只听见旁边的薛荷忽然大叫,我扭头去看,她恐惧的指着自己的文具盒,吓得差点哭出来。
这时,很多人都围了过去,一个男生用笔拨动猪猪虫,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死都死了。”他用纸包起它,“是谁那么变态,还把它染成蓝色。”随后厌烦地把它扔进垃圾筒。教室里又开始了欢快的吵闹声,一切变得正常,可我没有心情和其他人一样无虑的玩耍,我一个人站在座位上,我不知道现在应该想些什么。猪猪死了,猪猪死了,猪猪真的死了……我闭上眼睛,一个生命就这么的消失了,虽然在大家眼里它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可是它真的好可怜,对,至少它比我还可怜,因为,它已经死了。
此后,我没有再接近过那个小树林,因为我总怕看见那个地方,尤其是我拣到猪猪虫的那个地方,我害怕看到那个让我产生负罪感的角落,如果我不把它带走,它到现在还欢快地跳舞哩。这都是我干的,是我害了它,是我杀了它,尽管它是个虫子,但也是我的朋友,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啊。
我郁闷。我想象MissCool小姐那样大声尖叫!
我想找一个朋友。我必须有一个朋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在寂寞中混着日子,我我观察着寝室里的每一个人,看哪一个能成为我的朋友。小个子汪薇,父亲是做油漆生意的,她经常和卓芸一起玩,我自然不好插进去;室长柴晶,父母是开酒楼的,在成都有三、四个连锁店,据说她在家里睡的床是镀金的,值13万,她的伙伴是面容清秀的薛荷,薛荷的老妈是成都荷花池市场做服装批发生意的,这也许就是薛荷穿著比较入时的原因,她喜欢穿超短背带裤,高跟筒靴,这在班上的女生中不多见,虽然不大协调,但是她很自得。胖子罗菁,父母在深圳做电器生意,她皮肤黑黑的,喜欢读书,理想是长大后当律师,她嗓门超大,爱打抱不平,绰号:罗氏响声丸。虽然她没有固定的朋友,但样子有点凶,不大和我的胃口。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一个漂亮的女孩身上——黄茵。黄茵,这个甜甜蜜蜜、冰雪聪明的女生,她是我们整个初中年级公认的“级花”,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清爽干净,而且皮肤也出奇得白,简直是个牛奶娃娃,她的五官很有东洋美人的感觉,明净的眼眸常带有强烈的傲气,可爱中透出淡淡的媚,她对穿着很讲究,每次返校,她都会穿一套不同样式的裙子,上次在校门口,我看见她穿着一条粉红雪纺连衣裙,脖子上配一条浅色丝方巾,脚穿一双雪白缎面公主鞋,漂亮的刘海搭在前额,耳后还有一个精致的蝴蝶发夹,这样的打扮真吸引人眼球。前天,她穿的是一件玉蓝色的珠花短杉,下身是一条束腰小包裙,总之,她的穿着让人感到清纯、典雅。她每次出现在中学部的走廊里,楼上高中部的阳台上会站有不少男生,他们热烈地呼喊黄茵的名字,每次晚自习后,都有不少男生在门口等她,那些人手上抱着不少礼物,但她连正眼睛看都不看一下,脸上挂上冷笑快速离去。
能和黄茵交朋友似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但是我盼望着有个机会能接近她,不是说事在人为嘛。
这天晚上,我刚洗完澡,突然柴晶跑到黄茵床上坐下,柴晶不仅是我们的室长,而且还是班长,在班上学习成绩一般,但她喜欢抛头露面,做事果断、泼辣,所以深得老师的信任,班里什么事都交给她办,大到被班主任推荐担任学生会管理员,学校文艺部小主持人,小到处理班里的各种事务,如督促各组长收作业,监督卫生打扫情况,维持课堂纪律等。实际上她就是老师的眼线,班上每个人做任何事,她都放在眼里,稍有不对,就报告老师,这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讨厌,不过大家也毫无办法。同学们都私下叫她黑糊椒牛排,意思是又黑又辣的玩意儿,惹不起呀。她长得不高,头发微卷,卷毛下有一双很大的黑亮眼珠灵活地翻转,皮肤呈小麦色,非常结实健康,看上去像是菲律宾人。她爱穿运动装,当然是名牌喽,一年四季爱穿运动鞋,这大概和她喜欢运动有关,她自己说,以往学校的运动会总少不了她,跑步跳远跳高都参加,是个运动全才。刚开始她和黄茵只是在交谈,到后来不知怎么吵起架来了,柴晶吵不过黄茵,于是抓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黄茵的头就像一个重重的黑色垃圾袋和墙壁发生着猛烈的撞击,一下,两下,三下……天啊!这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嘛,其疼痛可想而知。黄茵当时就吓呆了,张着嘴呆呆的盯着对方,她万没有想到象她这样的金枝玉叶,还有人敢对她动手。柴晶跳下床,左手插腰,右手在空中不停地舞动,大声宣布:“大家听着,今后谁也不许理黄茵,违令者……”她得意而轻蔑藐地指着黄茵冷笑:“后果自付!”室友们惊诧地看着她们,有的向黄茵投去同情的目光,有的默不作声。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这种暴力场面,够狠的。黄茵半跪在床上,双手紧紧抱肩,凌乱的长发垂在脸旁,她的脸胀得通红,眼睛里包含着泪水,但泪不曾落下一滴,她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看得出来,她是在忍。
过了一阵,寝室里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同学又开始做自己的事了,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我看着孤独的黄茵,觉得她和我有一种共同的东西,我们同病相怜。
这时,她从枕头旁摸出一袋黑加伦子(一种果葡),死死抱在怀里,她的鼻子抽搐了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是在想妈妈吗?可她为什么抱着一大袋包装精美的黑加伦子?难道她是在诱惑我?我看着果脯,仿佛闻到了那种香甜的味道,那种在舌头中肉叽叽酸甜的感觉,好想吃哦!
为什么不?我可以借此机会将她连同黑加伦子一起收入囊中。我的机会来了!
我打定注意,先说几句安慰的话再动手好了,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过去坐在她床边小声问:“你没事吧?”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惊讶的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还有人敢和她说话。
我继续说:“别伤心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来,吃点东西吧?”接着,我从她手中取出一个黑加伦子,凑到她嘴边,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惊异和感激,盯了我好一阵,接着张开嘴一口吞了下去,我暗笑:她已经接受我了,现在对她最大的安慰就是继续吃下去,我再拿起一个,对她示意,她嘴里狠命地嚼着,对我摇摇头,我当然不会把拿出来的东西再放回去,于是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将黑加伦子丢入自己口中,哦,爽!黄茵惊异地看着我,但很快,她露出微笑,将黑加伦子推过来,于是,我们很快就把这包东西搞完了。接着,我们又把她的一瓶可乐干完,啊,我们的友谊正式开始了!这一天应该是开学以来最愉快的一天,我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采用一个恰当的方法,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朋友,友谊口福双丰收!……呵呵,很有成就感哦。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和黄茵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奔跑,我追她,她象一片树叶一样飘来飘去,后来我一把抓住了她,然后我们放声大笑……
醒了以后我依然笑个不停——我终于找到朋友了。
这以后,黄茵对我十分照顾,经常把饼干、方便面给我吃,我也用同样的方法回报她,把家里带来的东西给她吃。
有一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上厕所,一推开门居然发现黄茵穿着白棉小背心正蹲在地上狂吃方便面呢,冲厕所的水正哗哗地流着(这样可以掩盖吃面的声音)。她见我进来,先是一惊,接着很坦然地往嘴里夹了一筷子面,然后把碗悬在空中,用极不清楚的声音说:“喝……塔!”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她要让我喝汤,我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抓过碗兴奋地大喝一口,接着她很迅速的干掉了余下的残余物。自从黄茵发明了在厕所吃面的方法后,我们几乎每晚都去享受一下,不出一个月,我们都长胖了。然而我和她的胖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类型,她的皮肤白里透粉,干干净净的,笑时候,脸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整个身体也圆圆实实的,可爱极了,象颗大白兔奶糖。我呢,本来就黑,现在一长胖,就成了一个又矮又黑的胖墩,象一个沉重的驼螺。所以,我和她走到一起时,总是吸引男生的眼球: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个漂亮,一个丑陋,真是绝配呀。好几次,我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几个男生的叫声:“黄茵!黄茵!”她转过头,好几个男生立即拿着相机“咔咔”乱拍一气,我悄悄对黄茵说:“他们在拍你呢!”黄茵粉红的嘴唇微微一笑,挽着我的手就走。她高傲得象个公主,根本不把那些小男生放在眼里。
有了一个朋友,我觉得充实了很多,我十分珍惜这份友谊,生怕失去她,所以在生活中不自觉得担当成一个丫头的角色,对黄茵十分顺从,她不论走到哪,身边总有一个比她矮很多的女孩乐颠颠地跟着,象个忠诚的跟班。黄茵对此十分得意。同学们都笑话我、讨厌我,她们看不起当狗腿子的人,可是我心甘情愿,因为我终于有朋友了,我陶醉在喜悦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黄茵的关系有点象主仆关系:她去练琴,总是我帮她提书包,拿琴谱,她最爱弹的曲子是《少女的祈祷》、《绿袖子》,她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欢快地跳动,当弹到忘情时她总会用美声跟着轻哼,这时她会用眼神向我示意,每每这时就该是我为她鼓掌的时候了,于是我热烈地拍起了巴掌,我觉得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不想让她失望,我明白她是需要别人欣赏的。
我们一起回宿舍的时候,总是我帮她提水瓶,有一次我们打完开水往寝室走,刚走到楼梯口,她忽然弯下腰,手摸着脚踝哎哟哎哟地说:“我今天脚好疼啊,你帮我提一下水嘛,下次我会帮你。”我知道她是装的,可我不想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我更不愿让她生气,所以我二话不说就提起她的水瓶。就这样一学期的水都是我帮她提的,再后来干脆打水也成了我的工作,我从四楼跑下一楼的开水房,又从一楼跑上四楼,这可真是个挺累的活儿,我毫无怨言。而她从没有实现过自己的诺言,她没有帮我打过一次开水。
每天晚饭后就是我们吃方便面的时间,通常这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黄茵坐在床上整理食品袋,而我就喜欢呆呆地看她,好象生怕她飞走似的。
有一次,她见我这样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懒懒地看表:“好象你该去打水了哦。”我打了个激灵,立刻收回欣赏的眼光,拿起水瓶狂奔下楼,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只要是好朋友,就应该对她好。当我气喘吁吁爬上来,用颤抖的手放下水瓶时,黄茵正安闲地梳着头呢,而桌上的方便面已被撕开,她淡淡地说:“怎么这么慢啊?我就等你呢!呵呵,看你累的,快休息下,我要开始泡面啦!”她努着嘴向我示意,我立刻就往面盒里倒水,当方便面被泡好后,黄茵对天大叫一声:“开动吧”。我们两人头对头顶在一起吃着碗中的面条,由于要以口中的速度来确定吃多少,脑袋的力量和嘴吸速度就是关键,黄茵的脑袋比我大一些,我想这是她那父亲的遗传,她父亲来看过她,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大脑袋。我的力量显然不如她,只有在嘴上下功夫,不想用力过猛,面条进入气管,“喀”的一声,我雄狮般怒吼一声,将面条喷射而出,面象彩带一样在空中飞舞,落在地上和床上,我们也顾不得收拾,相互看着捧腹大笑。
我们在欢笑声中收拾了残局,她忽然双眼圆睁瞪着我看,这可把把我吓了一跳,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我紧张地问:“黄茵,你怎么啦?”
她右手在肚子上揉来揉去,极卡通的眯眼笑:“我要去方便啦。”她迅速地从地上提起拖鞋,直挺挺地站在床上做出预备跑的姿势,然后嘴里嘿的一声,跨出一腿,人开始空中飞跃,接着另一条腿紧跟其后,她的身子像猫一样弓起来,看样子准备降落了,只听“砰”的一声,她两脚十分震撼地踩到我床上,她灵活地坐上床沿张开两个脚丫子滑进地上的拖鞋里,然后飞奔入厕,天啊,要知道我和她床之间的距离不算短,这中间还搁着张小桌子呢,她简直是只袋鼠!我转头看厕所门,呵呵,才吃了方便面就要方便,这还真是方便呢!不过我对她这种飞跃绝技产生了兴趣,哼!我也要来试试,我歪歪扭扭的立在床上,右脚极不安分的抖动起来,啊,怎么脑袋发晕啊?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同学一起在操场跳高低桩的事,那时候我很胆小,光看着那几个高低不同的大土砖就足让我全身发软,几个同学都顺利跳过去了,最后只剩下我,在他们的叫喊声中,我勉强爬上一个土台,颤抖着站在上面,在我的对面是个较矮的土台,我必须跳过去,这种感觉就像在跳崖,这简直就是自杀嘛,我不,我不……这时下面又传来他们的声音:“哈哈,她不敢,她不敢!胆小鬼。”我才不是胆小鬼!我心一横,把眼一闭,向对面奋力冲去,风在我耳边猛吹,接着头部传来钻心的痛,我缓缓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我被他们搀扶起来,可脑袋还是痛得要死,我努力看看周围,原来我用力过猛,一连飞过两个土台,摔在地上了,哎,我脑袋没摔坏就算万幸。现在我看着黄茵的床,心里发虚,我不跳了,要是我又用力过猛把墙壁跳穿了怎么办?到时候墙上一定会留下一个黑洞洞的人形,就像动画片里演的一样。我跳下床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她怎么老不出来?好无聊哦,我眼睛到处乱看,最后被桌上一瓶维生素所吸引,我倒出几片喂进嘴里,刚要咀嚼几下,忽然听见有人叫我,“小明,我没带纸,你快给我拿纸来啊!”我被药片咔得大咳,慌忙地举起一瓶可乐猛灌,这时声音又响了:“快点,你在干什么?快给我拿来!”我急忙放下可乐,飞快跳过床,从她的衣柜里抽出手纸冲向厕所,她从门缝里伸出手一把抓过纸,含糊地说:“急死我了,……嘿嘿,你真好。”我笑了笑,只要她高兴就行,不就是送手纸吗。
自从这以后她上厕所就有了不带纸的习惯,因为她一叫我就会立刻给她送去,再后来我养成了主动送纸的习惯,只要她一进去,我就连人带纸守在门口,其他同学都暗自讥笑我,可我一直坚信自己的信仰:只要是好朋友,就应该对她好!如果需要,我甚至愿为她擦屁股呢。
我这种助人为乐的毛病从小就有,上小学时,有一次放学回家,一个同学买了5串“麻辣烫”,她让我替她拿着陪她回家,我当即就一口答应,当走到她家门口时,她并不情愿地要我尝一块竹签上的豆腐干,以资奖赏,我摇手不要,欢快地往自己家走,我心满意足。我无比高尚。
黄茵的爱好很广,唱歌、跳舞、美术、演讲,凡是和艺术有关的她都喜欢,她自己说:“我不会画画,但我很会欣赏画,我喜欢参加辩论,凡是错的事情我都可以把它说成对的。”她真是自信,话说回来,她爱跳的舞蹈还是芭蕾舞呢,她经常在寝室里把自己的被子一层层铺在床上,然后穿上红色缎面芭蕾舞鞋,踮起脚尖做造型,虽然站的时间不长,一般超不过三秒钟,但在全班的女生当中已算是第一人。她练习的时候,我就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她,然后为她鼓掌,别的同学都忙着自己的事,只有我是她忠实的观众。她跳舞之前有一个习惯,就是把婴儿爽身粉涂在脸上,她对着镜子仔细的涂,不一会脸就变得面粉般的白,这时她会从镜中对我抛个媚眼:“怎么样?”我看她看得出神,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感觉啊,白!我就是喜欢白!
“喂,快回答我啦,到底怎么样嘛?”她嗔怒冲我吼。
“白。”我愣了愣回答。
“我是问你漂亮吗?”
“漂亮。”
她得意的笑。“来,你也来点。”她把粉倒在手上拉过我就往我脸上涂。
“我……我也变白。”我呼噜哈喇地说,她双手快速地在我脸上狂抹,很快我被涂成一个花白脸,黄茵看着我呵呵大笑:“小明,我真是太喜欢你啦!我们开始吧!我当公主,你扮王子,怎么样?”
“好。”我点头。
她头上扎着飘逸的锻带,身上是粉红丝光紧身衣,下身围白纱短裙,脚上一双醒目的红缎带芭蕾舞鞋,还真是个公主样。她从枕头上扯下一张白枕巾给我缠在头上,缠成鸟窝状,接着又从柜里拿出一个衣架挂在我腰带上,她笑着说:“这就是你的剑啦。”我扯下衣架随意比划几下,总觉得这样的装扮根本不象王子,这真是太掉价了,这简直就是阿拉伯贫民嘛。
“看好了!”她摆出“掀身探海”的造型,她单脚翘得老高,用富有戏剧化的音调对我说:“哦,罗密欧,我在这儿等着你!”
我半跪着,双手举重一样撑住她的腰,她可真重啊,把我累得要死。
“喂……你快说话啊!”黄茵催促我。
“我……说什么啊?”
“你就说,是的,我心中的公主,我愿意一直做你的奴仆,快说,快说!”
我见她似乎有些生气,只好从鼻子里挤出那句话敷衍过去,后来我又陪她做了好些具有挑战性的动作,什么托举啊,跳马啊,我就像一个供她支撑的辅助架在地上划来划去。这舞每天睡觉前都要进行一次,每次都是以我满头大汗而告终,虽然很辛苦,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芭蕾舞蹈这种高雅艺术,我觉得自己有了那么一点“贵族”感。
转眼间又到了夏天,在这样的季节,我眼睛爱发炎是常有的事,那是因为过去爱游泳而留下的病根,游泳池的水不干净嘛!果然没多久,我这老毛病又犯了,我赶快点眼药水。两天过后,眼睛好一些了,可不知怎么的黄茵的眼睛却红起来。她很紧张,她是靠大眼睛说话的人,这下可毁了她的形象了,她认为是我传染她的,于是开始不停地指责我:“就是你,就是你,是你把我传染的,我从来不得眼病,你一来就得了,就是你,我该怎么办啊?怎么见人啊!”她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又哭又叫,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我心里嘀咕:还是好朋友呢,就算是我传染,也不能有怨言,你应该替我分担忧愁。朋友的定义应该是这样的:有福同享,有难共当,我红眼,你眼睛也不能白闲着。黄茵发泄完了,马上打电话给她妈,她妈就象早有所准备似的,15分钟不到,就出现在她面前,她打开一个手提医疗箱,里面有脱脂棉花、绑带、镊子剪刀沙布和一些药品。她妈妈仔细地翻看黄茵的眼睑,然后在药箱里狂翻一阵,找出一瓶“润舒”,黄茵轻轻地倒在她怀里,她熟练地给女儿滴眼药,并不时让叫我递这递那,五分钟后,她用棉花擦掉黄茵脸上的药水,长舒一口气,就象做完一个大手术一样。
说起来,黄茵的身世也挺可怜的,她11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她跟着她妈一起过。她曾经说:“我爸是个陈世美,我这辈子都会恨他,他抛弃了我和妈妈。”虽然这个“陈世美”为她提供了上贵族学校的钱,每个月还给她们母女大把的零用钱,但她心灵的伤害并没有弥补,她敏感好强,很在乎别人对她怎么评价。其实,我们班里有不少同学家长离婚,象欧阳萱,薛荷、卓芸、岳迪……他们似乎并不把父母的离婚太当回事。但是黄茵不同,她追求完美,所以比较脆弱,她妈大概也知道这点,所以对她疼爱有加,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本来学校规定平常不准许家长来看孩子,但她妈总是有办法进来,无论上什么课,她妈妈都会从窗前露出笑脸,有时一天露两次,有时露个四五次,自从发生了红眼事件,她妈就更来得勤了。老师曾对她妈提过意见,说:“不要搞什么特殊,对其他同学影响不好。”她每次都满口答应,可没过几天又带着丰富的食品和动人的微笑出现了。不过,只要老师一出现她就玩消失快速躲起来,而下课铃一响,她就会在第一时间冲进教室给黄茵喂上香喷喷的鱼籽蒸蛋,或者其他什么美食。通常这个时候我就会想,黄茵真是她妈妈的心肝宝贝啊,幸福得都可以撑死为止。
有一次我们正在上历史课,她妈妈突然从窗户处探个脑袋往里看,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幸好老师当时在写黑板没有看到,她妈把一个巨大的食品包提在手上给黄茵看,黄茵马上招手回应,大家都兴奋地闹起来。当老师转过头时,她妈已提前一秒钟消失啦。
黄茵鼓励她妈妈这种行为,她很张扬地向大家炫耀自己多么受重视,表示自己虽然是单亲家庭,但照样很幸福,这我能理解。但她很少让我分享她妈妈送来的美食,这就令我不理解啦,我不满。
有一次我回寝室,看见黄茵站在床上,头探在吊柜里不知在干什么,只听见里面一阵食品袋发出的悉悉梭梭的声音,我再往吊柜门那看,只见她的身体在轻微颤动,嘴正快速的咀嚼,原来是在悄悄吃东西啊。由于她太专心了,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进来。对于我这种嘴馋的人,怎么能让她独自消受呢?我决不能放弃这次共享的机会。我的心里开始激动,热血上涌,额头出了点冷汗,心里盘算怎么把她的东西吃到我自己的嘴里。我悄悄走到她背后,突然大叫:“黄茵!你在干什么?”她吓了一跳,蹦起半尺高,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吊柜里的东西落到床上,我看了一眼,啊哈,有橡皮糖、百事可乐、方便面、动物饼干、麻辣牛肉干、果冻,土豆片、上好嘉玉米条(蕃茄口味),其中还有一袋美国进口的彩色朱古力,包装得非常精美,其中一包已经打开,露出朱古力的倩影,那幽幽的光泽让人馋涎欲滴。我说:“我来帮你捡!”我迅速扑上床去拣拾朱古力,趁她转身走向垃圾筒丢包装纸的时候,我飞快地剥开朱古力,左手做出擦鼻子状,右手把朱古里象投蓝似的扔进嘴里,我牙齿快速一咬,舌头超速搅拌,整个脸部咀嚼器官欢乐总动员,真是畅快淋漓呀,顷刻之间,朱古力化为熔桨流入食道,哈,下面的事就由我的胃来解决吧!
不知道黄茵是因为自己食品太多没有发觉呢,还是她故意没有戳破我,反正她没说什么,我们继续收拾食品。但是一直到把食品重新放回柜里,我希望听到话也没说出来——难道“一起享用”这句话那么难吗?
我觉得很受伤,倒不是吃几个朱古力,而是我在她眼里的地位,我算什么?我好象什么都不是。
细算起来,我和她相处已有一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似乎察觉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向畸形化发展,她给我的笑脸像是施舍——而且全看心情而定。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心很累,我觉得她也该为我做些什么了。
学校虽说号称是西式教育,但每个月的各科考试是少不了的,由于我每天都围着黄茵打转,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学习给荒废了,我以为只要有她我就拥有一切,其他的就不用管了,结果每次考试一次比一次差,有一回英语居然没及格,而她却考了全班第二名。这让我感到不解,我和她天天在一起也没见她看书,怎么成绩还提高了?这次没及格我不敢拿给妈妈签字,可到时候卷子又要交给老师检查,这可怎么办呢?我斟酌了很久,最后只好拜托黄茵把我的卷子拿给她妈签字,后来黄茵笑嘻嘻地把卷子递给我说:“我可帮了你的大忙,看你以后怎么谢我,呵呵,我妈妈还说自己又有一个女儿了。”
我无语,心里只是琢磨着她成绩是如何提高的。
有天晚上,她忽然对我特别的好,不仅主动给我泡好方便面,还给我加了半根杯口粗的火腿肠,这叫我有些受宠若惊,她在我身边坐下抱着袋土豆片,时不时往我嘴里喂:“小明,很快要半期考试了,我们一定要加强营养哦,来,吃。”
“嗯!”我应了声又端起面喂她,她幸福地笑,“小明,我最近好累哦,反正就觉得身上肌肉酸痛,明天是我做寝室卫生,要做一星期啊,怎么办哪?”她期盼地看着我。
“就是,下星期就是我做了,你完了就该我啦。”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我装傻。
“哎……”她叹了口气,看来拐弯抹角的办法在我身上行不通,于是开始改变战术。“明,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明天你帮我做下卫生好吗?”
“……好!”其实我是想考虑一下,或者说不的,可嘴偏偏不听使唤,可能对她的有求必应已形成了习惯,这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答应下来了。
她很高兴地笑:“你真好,谢谢哦!我的静森星子!”
“什么?”
“这是我给你起的日本名字,以后你就叫我山田光子,知道了吗?我们是姐妹!”
“哈,好的,我知道了。”
“嗯,好,真乖!”黄茵呵呵地笑。
熄灯过后,黄茵侧着头对我说:“我们睡吧,星子,晚安!”
“晚安。”
“你该叫我什么?呵呵。”
“哦,是,光子。”
“这就对了嘛。”
这天深夜我忽然醒来,只见她的床上有一片光亮,仔细一看才知道她正蒙着头打着应急灯看书呢!原来是这样!我想和她说话但嘴就是张不开,我太困了,又昏睡过去。
早晨等大家都去早操了,我就开始打扫寝室,我把大家的床单被子整理得是棱是角的,对黄茵的床更是进行了特别照顾,连她的鞋子我都花了不少的时间整理,我又扫地,又拖地,厕所都被我打扫了三遍,最后我还在空中喷了少许清新剂,在我做这些的同时我心里不停的想,她现在一定在做操了,身上是不是在痛呢?要不我一会去医务室给她买点膏药吧!
等我买完药膏回到教室,我发现她正在背英语呢,哪有腰酸背疼的样子。下午寝室评比分数出来了,结果我们寝室只得了9分,原因是检查老师在黄茵的开水瓶后发现了一个喝空的可乐瓶,就是因为它,我们班不能参加当月的寝室评比。班长柴晶一直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盯着我,大声对其他人说:“她怎么那么笨啊,什么事都做不好,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在黄茵后面,像个佣人似的,我们班以前在评比方面总是在前三名,现在可好,她一来什么都没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她那样的。”
卓芸连忙劝她;“算了算了。”她小心的向我这边看了看又凑到柴晶耳旁说:“她都要被你骂哭了。”
“哭了还好了,她那种没血性的人,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她和黄茵在一起她是个什么。”
几个男生从我身边跑过去,像一阵旋风,忽然,从讲台上飞来一个东西,不偏不歪的砸到我头上,冰冷而刺痛。那个东西向我飞来时我居然连一点躲避的能力都没有,这个粉笔擦从我的额头上掉了下来,地上立刻撒了一大片灰,而我的头上脸上也是白灰,那个扔擦子的男生尖声笑着连连摇手,似乎用很歉意的声音说:“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扔错了,我扔错了。”此时,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下意识摸头顶,白灰从我眼前掉落下来,我的身边全是畸形的嘲笑声,骂声,还有……还有什么呢?我一直盯着前方,眼前模糊一片,但我还是看见了黄茵,她始终没有朝我这边看,像个死人一样在看书。天!我为什么没有看见那个可乐瓶子?我真是笨,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呢?我在强烈自责中手无意识摸进了书包,在第二层包内我摸到了我的墨水瓶,那个男生居然这样打我,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想让我出丑,难道我就这样被人骂被人打吗?如果我用同样的方法扔向他,那会如何呢?如果把他砸个头破血流又会怎样呢?那一定很好看,这正是我希望看见的。我转头盯那个男生,他还在笑,我摸出瓶子,手却在发抖,根本使不上力气,快动啊,快动啊,我狠狠对自己说,这时罗菁忽然跑过来冲那个男生吼:“你简直是太过分了,走!”她拉起那个男生过来,厉声说:“给简道歉,快说。”
或许是因为罗菁成绩好,在班上也素有威望,那个男生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瞪着眼愣愣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道歉!快道歉!”
“对不起。”那男生敷衍了一句就逃走了。
罗菁拉着我到洗手间边帮我清理边说:“没事吧,刚才那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真是太可恶了,你……别哭啊!”
我看着她,我没有想到平时很少交往的她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而我自认为最好的朋友又在哪呢?
“谢谢你。”我不停地擦着眼睛。
“给。”她递给我一包纸巾,又拍我的肩膀:“走吧,快上课了。”
整个上午我都在郁闷和麻木中度过,我在想我以后应该做什么。课间,教室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大家各玩各的,他们可能已忘了刚才的事情吧,这让我感到欣慰,但是黄茵一直都没来找我,她起码应该过来安慰我一下啊,但她没有。我的心除了失望外,更多的是空洞。
中午放学后,黄茵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她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不停的摆弄书包带子,我看着她的脸然后很艰难的笑了一下:“没事。”
她还是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开口:“简,我……我没想到会成这样,我本来是想给你开个玩笑的,结果弄成这样。”
我的心被震了一下:“开玩笑?”
“我以为你能看见那个瓶子,可没想到你没看见。”
“瓶子是你故意放的?”我有些不太相信。
“我……我只是想逗你玩,平时我们不都这样吗?”黄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我什么都听不清了。
我说不出话来,她也没有再说话,为什么她要用可乐瓶开玩笑?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测试我的智商?看我是不是福尔摩斯?……很多的疑问停留在我的心里,可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走吧。”我拉了拉她,我们慢慢向食堂走去,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我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开玩笑而已,这时我又想起早上给她买的药膏,我往包里掏了掏,把东西递给她:“给你。”
她看着我问:“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肌肉酸痛吗?我想贴了这个就会好些。”
她接过来看了好一会:“你是从家里带的吗?”
“是今早在医务室买的。”
她看着药膏,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谢谢你。”这一刻我感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又低下头,声音变得更小了:“简,其实……我以前真的喜欢你。”这一句话真说出了我对她的同感,“以前”,仅仅是“以前”!现在呢?
我心里有些郁闷,我悄悄反思,对一个人好是不是应该时刻想着她,或者完全的迁就她……第二天早上我开始做卫生了,我一个人默默扫地,倒垃圾,在这一堆垃圾中我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五六个折成方块的布块,这是我给黄茵的药膏,原来她已经扔掉了啊!此时我又想起她昨天说的话:“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你”。对啊,以前的喜欢,只是以前而已,和现在无关。
以后的一星期我都被罚扫,加上我本来要扫的一星期,一共是三个星期,时间渐渐过去,谁又会知道那是黄茵在对我开的玩笑呢?总之我在大家眼中就是一个大笨蛋。
黄茵平时还是和我一起,她自始之终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也从没帮过我什么,只因为我的一句“没事”就把所有难过都扫去。晚上她还在被子里看书,早上早早的背书,我们的关系似乎和以前一样,只是我觉得我应该改变了,应该彻底抛弃某些东西。
不久,学校要组织一次早操会演,班里决心取得好成绩,于是每天下午排练。这天我们排成方队练习,我站在第一排第四位,由于第三位同学病了没来参加,老师在报数的时候就让我站在3号位置,但在报数时仍要报4,这本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我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脑子不转弯,我就是不说4,而是说3,一连几次都是这样。老师皱眉,同学发出嘲笑的“哎呀哎呀”声,我越发紧张,本来我就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现在可好,没完没了了!老师盯着我又下令:“重来!”她或许以为我是在故意捣乱呢。
同学开始报数:“1、2……”
“3!”糟糕!我又说了“3”!我怎么了?为什么说不出“4”?我的脑子固执地认为,我现在站在3的位置上,我就得说3。我的舌头似乎不受大脑控制,心里想说4,舌头出来却是3,唉,真笨!同学们的嘲笑声越来越大。我恨不得马上逃走。同学的喧闹引起了另外老师的注意,数学老师走过来,问明原因后,想出了一个形象思维方法,从后面叫了一个同学填在3的位置上,我的位置就成了真正的4号,这样,我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报出了那个十分难缠的“4”!这下觉得舌头是自己的了。等排练结束,黄茵斜眼对我说:“同学们都说你笨笨的,我也这样觉得。”我无话可说,有时候人也会犯一些低级错误啊,你还不是一样,不是不犯,只是时候未到而已。我很伤心,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呀,我知道她刚才说的是她真实想法,可她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心里很不痛快,暗自想,你管我呢!
以后我们的关系逐渐冷淡下来,课间时她和其它同学谈笑风生,不再理我。晚上回寝室时她虽然和我走在一起,但明显看出人在心不在,有时答非所问。有一次我们正走着,突然卓芸从后面赶上来,对黄茵说:“我妈和你妈都来了,我妈带来了好多德克士,一起去吃。”黄茵非常高兴,正要和她走,突然想起什么,面无表情对我说:“你先回去吧。”说完就和卓芸走了。望着她们的背影,我好象回到刚进校的时候,一种孤独和失落袭上心头,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
这天刚下数学课,黄茵忽然把我叫出去小声地说:“我们……还是分开吧!”她低下头,立刻就哭了,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说那种话,难道她真不和我玩了?我们要彻底了断吗?想到这我也跟着哭,而且越哭越响,最后嚎啕起来,真有种生离死别的味道。其他同学诧异地看着我们,唧唧喳喳地议论着。我忘情地哭,丝毫没有发觉她的眼泪后面有一种诡异的色彩。上课后,老师问我们,你们两个怎么了?我们都没答话。怎么了?谁知道?难受呗。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的眼睛全肿了,我知道我舍不得她,再看看她,却神情平静。我忐忑不安的洗梳完毕,犹豫了好一阵才大着胆子问她:“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她呵呵的笑了,这种笑只有我才能看懂,是嘲讽的,自豪的,满意的,她在笑我无知与幼稚,笑我的懦弱和顺从,她看着我得意地说:“我只是在考验你是不是对我真心,哈哈,看来还不错,我们还在一起啊!”我愣了,她只是在考验我?只是在试探我?原来什么都是假的,连她的眼泪也是,天啊,她把我当什么了,只是一个供她指使摆弄的人吗?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想离开,离开……我淡淡地问她:“我们还在一起?”
黄茵看着我大笑,说:“当然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嘛,对了,我送你一样好东西。”说着她神秘地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条,得意得在我眼前晃了晃:“呵呵,送你的礼物哦,来,我给你带上!”她把纸条环在我脖子上轻轻扎了个结,然后哈哈笑起来:“快看看你,你好可爱哦!”我莫名其妙地摘下纸条,一看,纸上竟写着:“亲爱的公主,我永远是你的奴仆!”
黄茵笑的更起劲了,她拍着我的头说:“我忠实的小仆人,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它哦!”她的笑容依然美丽,可我再也笑不出来了,我无力再陪她了,这时我终于决定,不要再留恋了,要舍得一切。
看来分手是迟早的事,但不能这样简单,我一定要看见她的真眼泪,我要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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