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我23岁,是我们家庭的一个重要节点。那年,我把父母亲及弟弟从沙洋劳改农场迁到荆门市,全家终于团圆。因为父亲的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我就开始给长阳县检察院写申诉状,要求彻底解决我父亲的问题。可是,我的申诉状寄出去后,石沉大海,杳无音讯。那时,我被抽调在荆门市地名委员会办公室工作。我利用春节前工作不太繁忙的时间,请假从荆门到长阳,亲自送状。大概是1982年的春节前夕吧,当我从荆门坐长途客运到达宜昌时,因大雪封山,开往山区各县的客车全部停运。照说我完全可以乘车返回荆门,那时心里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闪过,就是一心要给父亲早点儿彻底解决问题。因为年关逼近,要赶到机关放假之前把诉状送达,我就决心顶着大风雪,走到长阳县城龙舟坪去。我从宜昌四码头过渡,穿过朱市街,沿着崎岖的山道向龙舟坪进发。一路上,我看见手扶拖拉机,就与人家说说,蹭坐一段路程;遇到踩自行车的,我就说我们换着骑,把我带带,又蹭一段路程;一人走时,遇到下山坡,我就双腿一撑,像林海雪原的杨子荣那样,滑雪下山。走到龙舟坪时,已是傍晚。当我问到检察院大院时,人家早已下班。我想进到检察院打听一下情况,便于第二天好找上门来办事。一位穿着警服,面目白净,长相严肃的检察官正从大院里出来,我向他说明了情况后,他问我在龙舟坪有没有亲戚。我说应该有,但是从来没有联系过。他就把我带到检察院办公楼的后面的五楼。然后他招呼一位女孩给我打来水,让我洗脸洗脚。当时在路上行走并不没有感觉,当我脱下袜子,洗脚时才发现,我的双脚全部打泡冻坏了,袜子已经把脚皮都黏在了一起。他们家人看到这种情况,个个都来关心,拿来云南白药给我撒在破皮的脚上。洗毕,他们又让我去隔壁饭厅吃饭。原来这就是这位检察官的家。也许是我大雪步行送状的行为感动了他吧,他收下了我的诉状。后来才知道,他叫刘超,是长阳县的检察院元老级检察官。在文化大革命砸烂公检法时,他被红卫兵批斗,被赶到乡镇当了多年的乡镇书记。近年拨乱反正,恢复政策,他才得以重返检察官岗位。那一层房子是检察院给他们家从农村回城暂时安排的住所。这次,检察院接到我的申述状后,非常重视,年后就派人到荆门调查了解情况。我单位领导在市政府专门接待重要客人的翠竹园接待了他们。大约是1983年的年底吧,刘超先生二哥的儿子刘忠山到荆门,说是来推销长阳的茶叶、木耳、香菇山货的。我接待了他。饭间,他突然话锋一转,问我谈了朋友没有。我说没有。他说那我有个妹妹,长得漂亮,给你介绍认识?我说我家很穷,还没有能力谈情说爱,谢绝了。第二年,我又接到刘忠山的来信。信中说,我给你介绍的那位女孩,就是刘检察官的女儿。他说,听说那年你冒雪步行到长阳送诉状,就是那位女孩给你端水洗脚的。这下我就懵了,不知如何是好。我妈妈说,看人家刘检察官为你爸爸的事操了多少心,这样家庭的女儿,还会差吗?其实,我哪里是嫌弃人家,倒是我把全家接到荆门后,弟弟还在读书,母亲长期瘫痪,父亲像个书呆子木讷,这样的家庭怎好去连累一位姑娘呢?其实,我心里倒是很矛盾,我母亲在她50岁时就因患类风湿关节炎瘫痪了,他常常在我面前叹息:唉,我这辈子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你结婚生子哟!最终,我还是决定赴长阳去见那位姑娘。这年过年不久的三月,我便再次去长阳,与那位女孩见面。她叫刘玉华,在一家单位做统计工作。我们见面后,互相喜欢,就定下秦晋之好,于当年的五月正式结婚。1984年12月4日,邓非出生。后来,我才知道,刘超为什么要将女儿说嫁给我,就是那次我徒步到长阳送状的事情让他十分感动,再是他看了我的诉状后,说二十多岁的青年能写出这样的诉状,了不起。由此,他断定我是一位好青年,尽管我家里很穷,又仅靠我一人的工资支撑全家的生活。
大概是2003年吧,我接到长阳的电话,说邓非的外公去世了。听了这个噩耗,我十分震惊,因为我知道他的年龄应该不会太大。我发去了挽联,大意是:清江噙泪悼两袖清风楷模;罗浮含悲恸一身正气豪杰。边散步边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要丹妮妹妹发来了她爸爸的情况:刘超,1930年9月4日生,殁于2003年2月27日。享年73岁,与孔子同命。他育有四女一子,各有成就。他在县级能做到处级领导,亦算功德圆满。记得,我见到他最后一面是我与他女儿的冷战时期,在宜昌汽车站。他走在前面,穿着便装,后面跟着两名穿着警服的检察官。他看见了我,我亦看见了他。我们没有说话,但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难以忘怀。据说,他去世后,墓碑上还刻有我的名字。我想下次去长阳金子山看望父母的时候,亦要去凭吊我曾经的岳父刘超先生。
2020.7.10.22:30.于散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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