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值元旦,天气晴朗。李明和周梅带着龙龙和幸福到山头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扯几尺布准备给周梅做一件上衣,再给每个孩子做一身新衣。他们顺着河沟往下走,沟里的流水已被冻成坚硬的冰块,远远望去,像一块白玉带伸向山外。两个孩子在冰面上滑溜着往下走。在一块较大的冰面上,幸福坐在一块片石上,龙龙抓住他的肩膀在后面推,一会儿龙龙坐在片石上,幸福在后面推,俩人交替地玩耍。
李明和周梅站在路上等着两个孩子。李明头戴火车头军帽,腰系紫红皮带,身穿绿军装。周梅紫围巾把头和脸围得只剩下鼻和眼。冷风吹过像小刀在脸上刻划一般生疼。山坡上的松树和柏树已变成墨绿色的,其他的树木早已成了光秃秃的枝条。它们正经受着严冬的考验,在寂寞中等待春天的来临。
“你和杨琼离了婚后悔不后悔?”周梅情意绵绵地问。
“不后悔,她这人性子犟,硬是不跟我回来。”他气咻咻地说。
“你就该回云南,你也该去粮站上班。”周梅有责备的语气。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他趾高气扬。
“杨琼知道我和你结了婚,说不定还会骂我里。”她低声说。
“骂吧,反正我高兴。”他得意洋洋。
四人又继续前行。
“兔,兔。”龙龙大叫。两只灰褐色的兔子躬着身子,用后腿在地上一弹窜上了山坡。
周梅和龙龙先进了供销社的门。幸福兴奋地叫道:“田阿姨”接着便奔了过去。
田娟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注视着李明。他望了一眼她,急忙转移了视线,不好意思去垂下了眼皮。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田娟给他的那张纸,那是用她妈开药方的信纸写的两行字“你如果不嫌弃我的成分,我愿意做幸福的妈妈。”他的胸脯像一只兔子似的乱撞,怦怦直跳。
幸福抱住田娟的腿“田姨,我有妈妈啦!”
田娟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周梅走出门看到两人的表情,脸立刻拉长了,她拉起龙龙“走,咱回。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李明一把拉住田娟:“她是幸福的救命恩人。”
周梅斜了他一眼:“她是幸福的救命恩人,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恩人怎么不恩到一块呢?”
田娟拿出一角钱对幸福说:“买糖吃去。”然后转身低头走向了远处。
“进,进,扯布。”李明拉着周梅走进了供销社的门。
杨琼身背老二无精打采地走出家门。门也不锁,头也不回。她来到了“得胜桥”,下到了盘龙江边。这些天,她茶不思饭不香,有时彻夜不眠。头脑混混沉沉,眼睛发红,眼圈发黑。她后悔当初选择军人做配偶。这种职业是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职业,一声令下就要开拔。她后悔当初轻信他的话,军官不会回去,将来就是转到地方上工作。她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失望;如今落到了这么一个下场,还不如栽到盘龙江算了。她给了老二几块饼干,把他摁坐在石头上。自己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江水里。江水没过脚面渐渐到达膝盖,她有点飘摇。
“妈妈,你不要走。”对面岸边一只游船上像幸福一样大的小男孩儿抱住妈妈的腿哭喊着。他的妈妈下蹲,脸紧紧地地贴在孩子脸上:“你和爷爷奶奶玩儿,妈妈上班去。”
“不,我要妈妈。”男孩抱住了妈妈。她回头望了一眼天真无邪的老二,脑海中又浮现出老大幸福痴痴巴望的眼神,她停住了脚步。
几只游船漂流而下,船上的人欢声笑语,活泼乐观。一队妇女臂挎竹篮来到了江边洗衣,她们用木棒捶打着衣服,捣衣声,说笑声,潺潺的流水声在江面上荡漾。红嘴鸥在空中飞旋,这些白色的小精灵时而滑翔,时而冲天,时而站在树枝上。江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海鸥和岸边多姿多彩的花木,一幅仙境般的世界。啊,生活是多么美好啊!她自责自己刚才的无知和愚蠢的举动。她迅速转过身,走出了江水。
“杨琼,杨琼。”高大夫在德胜桥上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抱起老二走上台阶。高大夫把一包东西放在石桌上“这是治疗你抑郁病的一个偏方:炒枣仁,柏子仁,合欢皮,五味子,夜交藤几味中药。还有西药安定片,晚上睡觉前吃一片儿。主要的还是靠你自我的心理调节。面对挫折,要寻找光明,要打起精神。他循循善诱地开导她。
杨琼深情地说:“高大夫,你这样关心帮助我,我很感动,但我可能要使你失望,咱俩的事我有个顾虑,如果结了婚,将来老二大了,是按黑五类子女算?还是按复员军人的后代算?这对孩子前途是有影响的。”
高大夫心平气和地说:“这个我可以理解,能不能走到一起,你决定,但我正努力摘掉右派的帽子。”
她睁大了眼睛:“我盼望着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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