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看不清近坡,更看不到远山。西北风早已停止了吼叫,冬天变得温和起来。雪花星星点点地飘落下来,似飞舞的柳絮。它飞进李明的嘴里顷刻便化了,清清的,凉凉的,甜甜的。他背着帆布挎包,迈着大步急速行进在河谷里。再有几里就回到了公社医院,虽然感到有点劳累,但他精神振奋,归心似箭。他情不自禁地喊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山谷回音:“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傍晚点灯时分,田娟抱着李明的孩子幸福给他一勺一勺地喂饭。她哄着孩子:“快吃啊,吃了病就好了。娃吃的真亲。”幸福微闭眼睛,咕噜咕噜一口口下咽,其间还伴随着咳嗽。他似乎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感到温馨,祥和,甜美。张医生走过来,摸摸幸福的额头说:“还在发烧,不知买上药了没有。”她又听了听幸福的前心后背对田娟说:“湿啰音,咕噜咕噜的。你听一听,仔细体会。”张医生把听诊器给了女儿田娟。
“买上了,买上了,我买上了!”李明兴奋地从挎包里拿出五盒青霉素。
“赶快打。”张医生洗手,冲针管,配药,一阵忙碌。田娟退下幸福的裤子,露出臀部,抱紧孩子,在孩子的哭喊声中完成了打针。
公社卫生院就这母女俩,一个医生,一个抓药的。没有病床,幸福是住在这母女的家里。田娟也是才来上班。李明站在地上看着母女俩的一举一动,心里暖暖洋洋的,好一阵感动,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母女俩是多么温柔善良啊!他动情地说:“这两天多亏了你母女俩照顾,要不。……”他哽咽着说不下去,背转身抹着眼泪。
“李连长,那次如果不是你把手榴弹扔出去,我恐怕就没了。”田娟深情地注视着他。
张医生看着女儿的表情微笑了一下:“孩子睡着了,把他放到炕上,咱们吃饭。”
田娟把孩子放好,盖上被子,拿起笤帚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到院子里我给你扫一下身上的雪。”她围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扫了个遍,边扫边轻轻拍打。忽然她的一只手触碰到了他的手。他赶忙抓住悄悄说:“你真好!”她也轻声说:“你也好!”一股暖流在俩人的身上涌动,互相能闻到对方的气息。兴奋激动,甜蜜美妙。
“饭舀好了。”张医生在屋里说。两个人的手赶忙松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屋。
李明一手抓着窝窝头,一手拿着筷子,嘴贴在碗边,时而吸溜吸溜地喝,时而大口大口地吃。他早就饿了,早上从县药材公司买了几盒青霉素,又买上几个烧饼,便匆匆往回赶。半路上到一户人家里要了碗开水,喝水吃烧饼。这儿离县城有一百来里,他经常去县城开会,走小路得一天。这里到县城的班车,半个月才有一次。昨天早上,他把孩子背到这里看病,因为公社医院没有青霉素,连庆大霉素也没有。张医生让他赶快进县城去买。万一买不到青霉素,庆大霉素也行,无论如何今天得买回来。药店里卖药的人也许是从穿着上看出他是复原军人,从木柜台的下面搜索出五盒青霉素。
他一口气吃了两个窝窝头,喝了两碗和子饭,打了一个饱嗝,顿觉舒服惬意。田娟又砌了一壶大叶茶。张医生和他坐在桌前边喝边聊起来:“你这娃就是感冒引起的肺炎,病有点耽搁,不过现在有了青霉素,打上一个礼拜针,估计就差不多了。家里如果是有一个女人,可能发现的比较早一些。那次我半路上碰到你媳妇领的这个娃看胳膊,我给把脱臼的胳膊揉上。哎,你和你媳妇现在的婚姻?”张医生边说边扫视李明的表情。
“离过一次婚,但判决不准离婚。我准备再起诉,婚姻肯定是不行了。他表情冷漠地说。”
“那你再找的话,有什么条件?”张医生试探性地问。
“对方不嫌弃我离过婚,有孩子,其他条件,也都好说。”
说着说着他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他确实累了,两天走了二百里。现在张医生说娃有救了,又吃饱了饭,也就释然了,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张医生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轻手轻脚出了门,走到女儿买药的房间。母女俩围着火炉坐了下来,她瞟了一眼女儿,意味深长地说:“田娟,你年龄也不小了,二十七岁了。像你一般大的,有的已经两个孩子了。你弟第也二十五岁了,都该成家了,但是因为咱们家是地主成分。要的不敢要,跟的不敢跟。我看这李连长人不错,又是复原军人,况且还救过你的命。”
田娟腼腆地垂下了上眼睑:“”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张医生嘴一抿,皱纹间溢满了神秘:“我看他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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