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1963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下着大雪,人们早已钻入被窝睡觉了。大约午夜11、12点钟光景,一阵急速的摩托车声驶进了弄堂,嘎的一声,停在了大门口。然后有人推开大门,站在天井里,一阵“电报!电报!”的呼喊声震惊了整幢楼。要知道电报一般是白天送的,只有更急更重要的事才24小时随收随送,那是加急电报,要另外付费的。这半夜三更的电报更是让人紧张的情绪提到了嗓子眼。住在前楼的人家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窗口伸出头来探询了,“是啥人家电报啊?“肇周路200弄30号朱永兴电报”。深夜的寂静,让住在亭子间的我们家听得一清二楚。父亲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更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因为前不久祖母去了河南新乡的姑妈家,若不是身体的原因不会有这样的电报的。果不其然,只见电报上四个字“母危速来”。原来祖母虚弱的身体适应不了当地的气候,正在医院抢救。父亲接到电报后,连夜收拾行李,与大哥赶往火车站去了姑妈家。过了一个星期,父亲和大哥把祖母接回上海。可祖母的身体没有好转的迹象,不久于人世。
过了一年,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大约9点左右,与一年前的同样的情景又发生了。弄得父母又是一阵极度地紧张。又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在思忖着。前几天刚收到姑妈的来信,告知一切安好,八个子女只有大女儿在外地工作,一个星期前刚探过亲,莫非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打开电报,还是四个字,“调回上海”。父母看到这四个字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大姐在探亲时只是说有可能专业不对口要重新安排工作,至于能不能回上海不得而知。
原来,大姐交通大学毕业后,分配去了哈尔滨仪表电气厂,因专业不对口,重新安排到上海船厂工作。看到这四个字,父母大喘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一下松弛下来,喜悦的心情不言而喻。大姐回到上海后,父母责怪她不能发这样的电报,大姐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是让你们早点知道呀,”父亲说那也不应该是加急电报。也确实如此。在那时,就个人家庭而言,电报意味着意外,意味着紧急。一封电报足以引起不亚于8级地震般地紧张,不要说再加上“加急”的了,更让人毛骨悚然。父亲的责怪也不无道理。
不过随着六十年代后期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各工矿企业支援“三线”的建设,更多的上海人去了全国各地,电报也越来越多地被使用了。此时电报承载的职能大多是到车站码头接客的任务,“某日某时某次车到”之类的电报成为常态。那时物质匮乏,身在外地的上海人当然也不会忘记携带当地的土特产回家探亲。于是,大包小包,肩扛手提。旅行袋是上海人携带东西主要用具。所携带的东西,也可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淮北的花生,皖南的小核桃;山东的红枣,东北的木耳;宁波的咸鱼咸蟹,四川涪陵的榨菜;江西的樟木箱,浙江的竹编;等等,为各自的家庭增添了丰富的年货。一路的旅途早已精疲力竭,一封电报需要家人去接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除了接人接客的外,还有的就是因工作需要催促速回的电报。我也收到过这样的一封电报。1976年大年初二的中午,一封电报不期而至,倒也没引起家人的恐慌,人在上海,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事。果不所然,五个字“缺人望回厂”。原来春节留厂值班的那个人,因家有急事回上海了,急需有人顶替,以保证检修抢修之需。那时,当然没有那种“军令如山”的庄严感,却也有一种解“燃眉之急”的责任感,当机立断,买好船票,第二天就回厂了。事后想想,那封电报除了要我回厂外,更多的是领导对我的信任。
虽然,电报早已成为远去的记忆,但是我们会忘记经历过的那些人,那些物,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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