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树木已长出了绿叶，颜色深浅不一，红刺梅也绽放出粉红柔嫩的花朵。山坡上披上了以绿为主的花衣服。田间地头“嗥，嗥”的赶牛声此起披伏。犁地的社员一手抓着木制的犁柄，一手挥舞着皮制的鞕子。两头并排拉犁的黄牛，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慢悠悠地走着。紧跟在犁地社员后边的是一溜籽的妇女，她一一只胳膊挂着装籽的木兜，另一只手捏着玉米籽点种，她每走一步，拇指和食指一搓，种子就掉入犁沟，仿佛她的步子就是她点籽的尺子。最后边交替地跟着两个撒粪的年轻人，两人的粪篓紧贴在腹前，挂在肩上。他们奔向就近的粪堆下蹲弓腰，两只手胡乱地把粪抱进粪篓，然后挺身直立快步走到犁沟边，边走边一颠一颠地把粪撒在种子上面。

　　牛队长和武主任走到田埂边的核桃树下。牛队长招呼大家休息一下。好几块田地里劳动的社员纷纷走了过来。郑有财最后一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来：“牛队长不敢把李明停了职，他干得挺好的，去年是我们粮食分得最多的一年，往年春天就缺了粮了，今年大部分农户不愁粮食了。”

　　语音刚落，社员叽叽喳喳议论开了：“就是，他有实干精神，为社员着想。……”

　　“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你仅仅是团结的对象。”牛队长瞪了郑有财一眼。

　　“我没有资格，贫下中农总该有资格吧，你问问他们。”郑有财用手臂划了一个半圆。

　　牛队长不吱声了。

　　李明怒气冲冲地跑到公社找到刘书记，他想让他站出来说个公道话，当李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刘书记时。他沉思了片刻，端起茶水吹了吹茶水上面的茶叶，吱吱的喝了两口，噗嗤一笑，俩眼眯成一条缝儿，然后慢条斯理地：“停了职也好，先休息一段时间，把个人问题处理一下。一家四口人，两个南方，两个北方，南北对峙的局面何时结束？这对你的工作也不利，你想办法把老婆孩子接来山西，或者你领着孩子去昆明。国家就是由一个个小家组成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再一个这农村干部也不能处处较真。你和牛队长叫什么劲儿，胳膊能拧过大腿？人家代表县上。搜查又不搜查你一家，办学习班又不让你做检查，把小偷说成是阶级敌人，这个帽子又不往你头上扣，你急什么？得学会迁就、忍让、团结。牛队长说‘南瓜能当车轮子’，你就说搭上，不就行了？”哈哈哈哈，他一阵仰天大笑。

　　“这样的停职我不服，我要让社员知道我没有错。我或走或留都要把事情搞清楚。”李明呼地站起。

　　“息怒，息怒。”刘书记一个巴掌上下摆动着，“我和牛队长通通气再说。说老实话，你一心为民，敢想敢干，雷厉风行，吃苦耐劳，社员对你的评价很高。你一年来的工作很有成就。你是咱县里的大队模范书记，但就是太直率，太见真。你也别去县上告了，工作队是县上派的，牛队长就代表县上。等过一段时间，缓一缓，咱再说。

　　“我要给邓小平写信。他是我的老首长，129师的政治委员。”李明兴奋地说道。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你试一试。”刘书记微笑着说。

　　杨琼坐在床边专心地钉纽扣。门被轻轻的推开。服装厂厂长冯德山微笑着闪了进来，他径直走近杨琼，看了一眼安详地睡着的孩子，掏出一叠钱“这是你一个月的工资。你孤儿寡母挺恓惶的。我会尽量照顾你的。”说着紧紧挨着杨琼坐下。杨琼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他也朝她挪了挪。她慌忙站起，他突然把钱塞到她衣袋里，紧紧地地抱住她。这突然的举动，使她紧张地喘着粗气，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别，别这样”她使劲推他的臂。他反而抱得更紧了，并在她脸上额头上疯狂地亲吻。她挣扎着转过了身，给了他一个脊背，并且吃力的掰他的两手。他像蟒蛇一样牢牢缠住了她。“我是军婚。”话音刚落，他的两手就像断了电似的松软开了。

　　她轻声细语地说：“你是国家干部，又有家室，不要因为作风问题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这样太不值得了。你对我的关怀照顾，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这事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特别是对你不好。我一个临时工。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他低着头，耷拉着眼睛：“请原谅我的冲动，我差点犯了致命的错误。”

　　“这事情有了第一次，还可能有第二次，时间长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你还算明智。今天这事就当没有发生。我原谅你一次。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但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她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今天是你挽救了我，谢谢！”说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