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耕大忙季节,第一生产队饲养厂里丢失了五十多斤饲料。昨天晚上饲养员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有人趁机把门撬坏,把一袋饲料偷走了。事情发生后,工作队牛队长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此事发生在春耕生产的节骨眼上,是阶级敌人蓄意搞破坏,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必须严查和严惩。牛队长和武主任及一队杨队长和会计赵刚,他们几个人挨门逐户搜查。不但搜查了一队的家户,而且把全大队其他五个生产队的家户也搜查了。李明因为不赞成工作队的说法和做法,所以没有参加搜查小组。
搜查了一整天,结果一无所获。牛队长晚上再次召开大小队干部会议,他要求大家提供除“地富反坏右”五类人员之外的嫌疑对象,然后组织五类人员和嫌疑分子人白天劳动,晚上开会,直到查出偷盗者为止。会上大家一言不发,有的抽烟,有的静坐。半个多钟头过去,牛队长沉不住气了,他要求按从小到大的职务顺序发言。
赵刚说:“郑三嫌疑最大,李书记当保管时他没被选上有意见,我接上小队保管后,他对我也有意见,而且他的家庭成分是上中农。平时自认为文化高,不尿人。”
杨队长说:“我和赵刚的意见基本一致。”
武主任接着发言:“牛队长定吧,我服从。”
轮到李明发言,他只顾抽烟,眼睛根本不看牛队长,而牛队长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说话。”
“我没有说的。”他目不斜视。
“那你对每天晚上黑五类和嫌疑分子开会有什么意见?”牛队长咄咄逼人。
“我认为不妥。丢失了东西,首先我们要吸取教训,严加防范。饲养员以后回家吃饭,要错开时间,饲养场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有人值守;其次发动群众提供线索;第三我们想方设法提高粮食产量,大家都吃饱了,小偷小摸也就少了。大家白天劳累了一天,晚上要好好休息,晚上开会影响大家的休息和春耕生产。况且你敢保证偷饲料的人就是“黑五类”和嫌疑分子所为?到时要是查不出来,你怎么收兵?”
“查不出来,也让阶级敌人受一惊。”牛队长斩钉截铁。
“偷了几十斤饲料,也算阶级敌人?”
“算。偷饲料,就是破坏生产,破坏生产,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破会社会主义,就是阶级敌人。”牛队长站立起来。
“你是乱扣帽子。”李明也站起来。
“你复员军人有什么了不起,公开为阶级敌人辩护,我马上停你的职。”
“我要告你!”李明愤然离去。
黑夜像倒扣过来的铁锅一样漆黑,山峦像一群阴森森的怪兽。偶然间传来一两声狗的叫声打破了这夜的寂静。空气中混合着牛粪猪屎和青草的味道。李明迈着大步径直往回走。即使没有月光,他也能走回家。
煤油灯下,他装满一锅烟丝,猛吸几口,然后又在锅台边叭叭的叩去烟灰,再装上一锅继续吸。突然他看到炕上厚厚的一封信,这是中午邮递员送来的。他拆开信皮看了起来。
李明同志:
你好!
你知道你那次傍晚把幸福偷走后,我和老二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娘母俩差点都死去。你就这样狠心,你就这样绝情,你就这样残忍?你生生的把两个年幼的孩子分开。一个在天南,一个在海北。一个没有爸爸,一个没有妈妈。这种残破的家庭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他们的心灵也会留下深深的创伤。每当孩子看到别人家的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时,他们会多么的羡慕和伤心?我求求你了,别离开我和孩子。别那么自私好吗?
你那偏僻的山西农村肯定不如繁华的云南昆明,生活习惯、环境气候、医疗教育等等,差距太大了,真是天壤之别,这是现实。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难道让孩子当一辈子农民吗?你有你的理想和追求,你想带领社员改变家乡的面貌,但你不会在云南为国家做贡献吗?
制衣厂被供销社购买,取名叫“前进服装厂”。厂长让我负责剪裁衣服,但老二没人照料,我只能把衣服拿回家钉纽扣,挣个生活费。你赶快来昆明吧!你照看孩子,我去上班,一家人总可以生活,快来吧,我和老二急切地盼望着你和幸福归来!
每当我在翠湖公园看到一对对男女领着自己的孩子游玩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你和幸福。我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啊!又是多么的羡慕和向往啊!我求你了!我急切的盼望你尽快回来!
杨琼
1963年4月10日
看完信后,李明有些心动了,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联想到工作中的两次检讨和刚才的停职,他想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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