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不想写这个故事的。对于不断变幻斗转星移的生活来说，那些陈旧得牙都掉了的故事，原本只是用来被珍藏和怀念的，适合在某个慵懒的午后，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从记忆的抽屉里被翻出来，静静地想念，悄悄地惆怅。

 

    然而当我与S君在QQ上如此激烈地大吵了一次后，当我流着泪把他彻底拉入黑名单的时候，我才发现，友谊，其实是一个多么脆弱的词眼。脆弱到我们必须争论对方称不称职，脆弱到当双方都高昂着头不肯屈就的时候，它就忽然“砰”地一声，碎掉了。

 

    S君是我的高中同学。高瘦的个儿，方正的脸，笑起来动感十足，忧郁起来一脸深沉。记忆中，仿佛很少记得他的笑。最常见的场景，是他独自坐在座位上，不声不响，表情严肃。这些年来我无数次梦见他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不管是上课，还是自由活动，我都在惶惶然地偷眼看他。他脸上的每个棱角，他身体的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是如此熟悉。我承认，我曾经是多么迷恋他。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所珍藏的最美好的梦。

 

    直到今天，我仍然说不清楚那到底算是怎样的一份感情。怀惴着一个丑小鸭的梦，游离在他的视线之外，徘徊在爱与喜欢的中间。那一刻，如果能稍稍地施点肥，浇点水，心里那微微跳动着的火苗也许立刻就会燃烧成一团熊熊的火焰。可事实上我没有往前走。只是悄悄地迷恋，偷偷地观望。

 

    忘了到底有没有开始。也忘了到底有没有结束。在回忆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断间，我不记得我们究竟有没有过温情或是感动。只是依稀记得，那清晨躺在书桌里的冰冷的信，那决然的眼神，还有，通过同桌的嘴，我知道了那些他不断打击我的话。我的同桌，她是个微笑着的二传手。

 

    那个年代，我是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友情。两肋插刀义胆忠心。而人总是要经历很多挫折，才会明白有些事情原本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再想起学校种种，想起毕业后踏入社会后的种种，终于明白当年的幼稚与无知。哪怕是好到曾经密不可分的朋友，也终究是要各自飞的。并且，不会每个人都像我一般坦荡无知毫无心机。我不后悔。一切却不可避免地成为隐痛。

 

    我曾经是那样一个博爱的人啊。在迷恋他之后，我却又曾喜欢上另一位男生。而我一旦投入，又立刻是义无反顾了。只是我从来不说。那是暗恋的季节。当然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但是当另外那个故事也即将落下帷幕的时候，S君却出了事。在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过后，他成了一个略有残疾的男人。彼时我对他已经再没有心动或心跳的感觉，除了扼腕叹息，我帮不上他一点忙。我很清楚，那些知道我们昔日情谊的同窗们，都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另寻他路。我无从解释。宁愿背负这个不忠不义的骂名。

 

    在我结婚之后的某一天，在街上与同桌邂逅。又费了番周折，找寻到久未联系的S君。虽然他仍是孤魂野鬼，但看到他能自食其力并能苦中作乐，与往日优柔善感的性格相比略有改变，心底还是无比欣慰的。那时候当然不会想到我们会如此争吵不休。我们本来是在网上嬉笑怒骂都习惯了的。那一日同桌忽然来我这儿，她进来时我正好刚刚与S君打招呼。她笑着说，问候他死了没有。我便随意地打了些话。本来，那些话我们都是彼此骂习惯了的。但是当他知道同桌也在我这儿以后，他立即换了副嘴脸，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语气。并且，当着同桌的面，他说了一些我本可以忍受但在那样的场合下我却不能忍受的话语。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一阵的晕眩。我清楚地记起在那喧闹的校园里，仿佛也是如此场景，抽屉里，是冰冷的信，信上写满骂我的话，旁边，是同桌嗄嗄的笑声。他，还有她，总是如此准确地知道打击我的方式与言语。我的眼泪就快要流下来了。但我和学校时一样，也只是跟着她笑。

 

    之后，再之后，留言，争吵，激辩，终于无言，终于疲倦。

 

    是的，他不会了解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力。那是我梦转千回的场景。那是我无法释怀的心结。那是我难以解释的痛楚。原来，他对朋友，是以是否称职为衡量标准的。原来，他对我，所谓的重要只是吝啬到不想再说“对不起”三个字，只因为他已说过一遍。原来，我曾经对他，所有的好，他也已经像我一样记不住了。他只是记得别人对他的好，记得以温柔的语气关心别人，却忘了，我也需要来自朋友的温柔的关怀。

 

    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所有的爱与恨不能淡薄／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风干的伤口心痛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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