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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栏论世 乱弹八卦 佳作赏析 讽刺幽默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时间:2020/3/14 作者: 曲槐 热度: 223697
  夫学问之道,莫外乎一个“静”字;心性之妙,亦贵乎一个“静”字。世间圣人本静而修乎先王至德,出世圣人取静而明乎如来妙道。学问之增长,道德之提升,皆须依静之工夫而为发轫。唯有心性达静,方能发真归元,开拓眼界,增长见识。心愈静则愈灵明洞彻,性愈静则愈湛寂常恒。灵明洞彻,乃心之用也;湛寂常恒,即性之体也。欲明达此心性之不可思议大哉真体,非静不可。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意谓欲使智者心怀仁慈之德,则须先返动归静也。《大学》亦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意谓:唯有能够知其所止,止于至善,然后才能定其志;志定了,然后才能静其心;心静了,然后才能随遇而安,乐天知命,正《中庸》所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既能随遇而安,则为人处事自能精当,思虑周详,而不“行险以徼幸”;思虑周详了,然后才能得其至善境界。可见《大学》之“知、定、静、安、虑、得”,实以“静”为其至关重要之枢纽地位。前之知、定,乃达静之先决途径;后之安、虑、得,即静之体后效能。《中庸》之“至诚”,《老子》之“无为”,《庄子》之“逍遥”,皆为静之至极也。佛教则极为注重“定、慧双修,止、观并进”之旨,然欲修定慧止观,则须取静行之工夫。原夫静而后能动,静极方能动极,可谓愈静而愈动者也。我人心性,取静为体,取动为用。静则处三世而不变,历万古而常新;动则犹月之澄波,似风之转云。无事之时,此心犹太虚,遇事方能应万变而不穷。亦当台明镜之“胡来胡现,汉来汉现,胡、汉俱来俱现,不来不现”一般,举体悠然自得,毫无滞碍之嫌。心之静体,即定即止;心之动用,即慧即观。静、动始终一如,定、慧从来不二,止、观须臾不离,心性之体用关系大致如是也。以故经云:“那伽常在定,无有不定时。”梵语那伽,唐言龙也。此以龙不离水,而喻慧由定生。若慧非定生,则必落为狂慧;若定无慧,则亦属死定而无生机,可谓死水不藏龙也。同样,未至静极之前的动,则属妄动。欲得真动,则须先急急返动归静也。《中庸》述至诚之道,无非是为令行人知命尽性而已,以充分发挥人之参赞天地化育之德能,以俾其实现与天、地并称“三才”之美名也。目的在于使人能尽其性,物能尽其用也。老子说:“道无常而无不为。”又曰:“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的哲学思辨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则知无为即有为,虚无即实有,故曰“无为而无不为”也。无为者,心之静体也;无不为者,心之动用也。佛教之真如缘起、如来藏缘起等说,均即此义,亦乃发挥静之大用也。静之义大且深矣,今就以如下三点而明辨之。

  一、释义

  静,是个形声字,从青,争声,疾郢切。本义:彩色分布适当。一般用作形容词,亦作动词用,亦作名词用。《康熙字典》中对“静”有诸多的解释,甚为繁琐,今就略从四义而释。

  静,审也。如《说文解字》云:“静,审也。从青,争声。疾郢切〖注〗徐锴曰:‘丹青,明审也。’” 清代段玉裁《注》:“宷也。《上林赋》‘靓糚(刻饰,便嬛绰约)’。张揖注曰:‘谓粉白黛黑也。’按‘靓’者,‘静’字之假借。采色详宷得其宐谓之‘静’。《考工记》言画缋之事是也。分布五色,疏密有章。则虽绚烂之极,而无淟涊不鲜。是曰‘静’。人心宷度得宐,一言一事必求理义之必然,则虽緐劳之极而无纷乱。亦曰‘静’。引伸假借之义也。”若从假借、引申而论,静以“紊而不乱、混而不杂”而为体性,富有恰到好处的浓浓禅味在里许,可谓头头合道,法法皆妙,一切法是佛法也。然欲臻此艺术境界,非“审”不可。这么说来,静则含有“静虑”、“思维修”的实践意义,讲究的是心性上的修养工夫与境界。《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之语,亦即此静之义也。意谓只要吾人若肯用功观照,自可契入真空实相妙理。孔子说:“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澄心默照,则静极光通矣。世人终日堕在妄想烦恼窠臼里过活,六根驰骋六尘境界而使身心不得片刻之安宁。不妨正当万境杂陈之际,万念纷飞之时,试急急以一念回光返照之,或以一句“南无阿弥陀佛”都摄之,则妄念自可当下销声匿迹矣。

  静,安也;如《传》所云。安则安其妄心杂念,令其返动归静矣。这无非是要尔直下放下万缘也,一放下一切放下,一处放下处处放下,一时放下永永放下,则直下便契即心自性之妙道矣。古德云:“直心是道场。”亦曰:“平常心是道。”诚然如是!《金刚经》“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之问,亦是问息妄安心之妙法也。妄想杂念皆从心头而起,所以欲息其妄念则须先安其心,可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也。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岂不知这“了不可得”的当下便是吾心真正安乐处乎?偈云:“三际求心不可得,不可得处妄缘无;妄缘无处即菩提,生死涅槃本平等。”安心归静之妙法,应于“了不可得”处用力去参寻。直待日久功深,因缘凑泊,自然会有冷灰里一声豆爆的消息相见。昔日,达摩面壁少室山。慧可立雪断臂云:“弟子心未安,乞师安心!”摩云:“将心来,与汝安!”可云:“觅心了不可得。”摩云:“为汝安心竟。”这就是于了不可得处安得其心的明证也。至如慧能之“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者,亦是教人安心于没捞摸处,立脚于正与么时也。行人正当烦恼朋从往来时,不妨不作理会看,或反观烦恼从何而起?则妄念毋须降伏而自息,其心不住而自安矣。

  静,息也;如《广韵》所云。息则息其妄念也,犹禅宗所谓的“休歇”。若不经一番生死之大休大歇的工夫与境界,不但根、尘难以直下脱落,亦难发明乎心地。以故虚云和尚以“放下万缘,一念不生”为参禅悟道的先决条件,若这两句话做不到,则始终在禅门之外徘徊,而不能鞭辟入里也。达摩说:“屏息诸缘,一念不生。”《楞严经》云:“歇即菩提。”虚云和尚悟道偈云:“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古德禅隐有诗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云门说:“日日是好日。”如净说:“时时是好时。”这有这些言说,无非是要令行人息其妄想烦恼也,亦是“静,息也”之注脚也。

  静,和也;如《广韵》所云。和者,以理融事之谓,犹以水和泥更均匀。《金刚经》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理理泯绝,事事融和,高处高平,低处低平。华严之理事无碍、事事无碍,便是“静,和也”之境界也。亦即通过静中工夫与作用,以达到调平身心适中的效果。佛陀时代的诸比丘皆以修禅习定为主,林间经行,水边岩中宴坐者,举目皆是。参禅修观者较为注重静中取证,故在寺中设有大彻堂、止观堂等。天台宗之五停心观,正属于此。即:多贪众生不净观,多嗔众生慈悲观,愚痴众生因缘故,多散众生数息观,多障众生念佛观。

  总之,静有如上四义。审则静虑、思维,须用心细观体察,明辨邪正,简择是非也。安则乐天知命,随遇而安,须活在当下的念念觉照中,于了不可得处立脚安命也。息则看破放下,随缘自在,以单提一念工夫为本命元辰,于行、住、坐、卧,二六时中去用力参寻也。和则调平身心,不昏不散。二边不住,中道不安。可谓左边吹兮右边拍,云水相逢笑呵呵也。

  二、辩用

  静之德能极为大矣,具有制外养中的作用。制外则可以抵制外界之种种物欲横流的诱惑,以俾六根之清净;养中则可以提升内在的修养工夫,以期净性明心也。其实,儒、道、释各教圣人在修心证性方面,无不以静为入手之方便也。孔子教颜回“克己复礼为仁”之道,而禁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也。以礼养中,以“四勿”制外,即是要人于“视、听、言、动”处下手做工夫也。程子释此段曰:“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试问:究竟如何制外养中呢?克实而论,亦惟以抵制外在妄动之工夫而养成内在至静之性灵。孟子自言:“我四十不动心。”亦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此则说明孟子是本于善养浩然之气而做到“不动心”的。他教人则主张“求其放心”,可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其放心者,即是祛其妄动而达至静之妙法也;不动心者,则是静之至极也。即便是穆斯林之斋戒,耶稣教之祈祷,在理论方面虽有发挥深浅之不同,但在制外养中之究竟归元方面则无有二致。

  在佛教亦极为强调静的作用,静中取证乃参禅修观之正行。《圆觉经》云:“善男子:彼新学菩萨,及末世众生,欲求如来净圆觉心,应当正念,远离诸幻。先依如来奢摩他行,坚持禁戒,安处徒众,宴坐静室。”梵语奢摩他,唐言止,谓外止一切恶事不应行,内止一切恶念不应起。如来于因地中,最初亦先依此而修,故为如来行也。这段经文,意谓欲远离诸幻,须先修如来奢摩他行。然宴坐静室为修奢摩他行之下手方便处。此则充分说明静中工夫的重要性。宴坐者,宴安而坐,所谓身体及手足,静然安详不动。且约因戒生定,以为入观之方便门也。静室,即清净房舍。望下即是入观之堂,望上即是坐禅之处,应当离荤臭,绝喧嚣,故云静也。《圆觉经》又云:“善男子:若诸菩萨,悟净圆觉,以净觉心,取静为行。由澄诸念,觉识烦动。静慧发生,身心客尘,从此永灭。便能内发寂静轻安,由寂静故,十方世界,诸如来心,于中显现。如镜中像,此方便者,名奢摩他。”既然强调“取静为行”,则说明修奢摩他宜依寂体而行。寂体者,自性不动是也。在三如来藏中,属空如来藏。能修此者,便是大乘工夫。不但修止如此,修观亦须取静为行。《圆觉经》云:“若诸菩萨,唯取极静。由静力故,永断烦恼,究竟成就。不起于座,便入涅槃。此菩萨者,名单修奢摩他。”修此空观以取静为行,但须逼拶至极静之处,所谓静极光通。正王维“行至水尽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也。由斯极静之力,一念不生,则一切烦恼,自然不起。到得静极光通,寂照含虚之际,则烦恼彻底冰消,二障自能瓦解。直得觉体圆明,自然成佛。只此一观,送君到家。岂不知最初下手工夫全在于“取静为行”乎!可见参禅修观,实则离不开一个“静”字也。

  自古至今,凡是修行有成就的高僧大德,无不以取静为行,于静中克期修证也。如佛世时的须菩提尊者,曾在岩中宴坐时得到帝释天的雨花赞叹,即便是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毕,即将旋归之际,众弟子列队前往迎佛,连花色比丘尼以神通变作转轮王列队首而最先见到佛,唯独须菩提尊者岩中宴坐。然佛呵连花色曰:最先见我者惟须菩提也。再如庐山东林慧远大师,三十余年,影不出山,结社念佛,潜修净业。即使皇帝将军来访,亦不出山相迎,送客亦从不过虎溪。印光大师一生借文字般若,以书函形式力弘净土法门,但终其毕生亦未曾离开关房寸步,直至坐化西归。据现今健在的梦参法师回忆,弘一法师生前惯于案前宴坐静思,于一缕清香中体察自心。问其静坐理由,则曰:我在静思,我在观我的心,我在忏悔我的业障。可见这些大德都是在静中修成正果的,以静中工夫抵制外界的物欲诱惑,而提升内在的心地修养境界。

  三、示方

  我人无始以来分别执著,妄念迁流不息,致使身心无有安宁时日。唯有落实静中取证之工夫,方能使其心趋于静极境界,以达到制外养中的预期效果。的论制外养中,亦不外乎格除物欲,止息妄念而已。其实这就是《大学》里所谓的“格物致知”,亦即格除物欲,明其明德之谓欤!内在妄念之纷飞,主要是贪、嗔、痴、慢、疑等根本烦恼所引发的诸多非分妄念,而外在物欲之侵染亦是指六根门头攀缘六尘境界,即眼根缘色尘而有眼识,耳根缘声尘而有耳识,鼻根缘香尘而有鼻识,舌根缘味尘而有舌识,身根缘触尘而有意识,意根缘法尘而有意识。欲制外须先安内,所以欲格除外界物欲还须先止息内在的妄念,方为斩草除根之究竟法则。唯有彻底格除了心头的贪、嗔、痴等妄念,则一断一切断,六根自能清静,身心直下安逸。但当此物质发达生活奢靡之世,苟非上智大勇之人,则难以直下杀身成仁。若无所依凭而格除物欲,止息妄念者,恐亦戛戛乎其难哉!以故在下手之初,还须求一可以操纵我人之心抵制外界物欲诱惑之力而后方可,否则蚊子叮铁牛,实无下嘴处。欲培植制外养中之静力,则冷水澡浴与调息禅坐,殆为不二法门。

  物质生活的过分发达,导致了人皆吃得太好,运动得太少,则人心浇漓,体质虚弱。欲其抵制寒冬炎暑之侵,抵制疾苦病毒之袭,抵制美食丽服之嗜,抵制声色货利之欲,乃至抵制好声艳光之入耳目,则必先锻炼强健其躯体性灵。俾其外有以抵制外物之侵扰,内有以自觉吾心之灵明而后可。冷水澡浴者,所以锻炼身体,使其增强抵制外界之力;亦能冷静头脑,使其助长操纵我心之用。故其形而下之作用,全在于坚固皮肤,活络血脉,有益健康;其形而上之功效,则在养成智勇强毅,恬淡宁静之德行。其补益身心者至钜,岂仅治疗疾病而已哉!古之禅德隐居深谷,而以冰雪澡浴其身者,大有人在。弘一法师自小就有睡前冷水泡脚的习惯,故养成了他后天好静的习惯,从而对艺术有其精湛的造诣。军营里即便是三九寒天,亦令士兵们冷水洗漱,其目的无非是为了养成卓越的毅力与刚强的体魄而已。冷水澡浴,亦是习定修静的秘诀之一。

  调息禅坐者,尤为习定修静之妙道。修数息观者,须把自己的心念集中于鼻端,凝神息虑地注意自己的呼吸,从一到十,从一到十,周而复始地数自己的呼吸。然数呼则不数吸,数吸则不数呼。若呼、吸俱数,则易受病致伤矣。其实,平日注意听自己的呼吸声,亦最摄心息妄。若能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当作本命元辰,于二六时中念念执持而不忘,边念边听,边听边念,念得清楚,听得明白,听得明白,念得清楚,久之自然工夫成片,息妄归真矣。岂不闻白居易有诗云“行也阿弥陀,坐也阿弥陀,纵饶忙似箭,不废阿弥陀”乎!若有闲时,则不妨静室宴坐,观心令净,其效更为显著。程子教人以半日读书,半日静坐。此正佛教所谓须行解相应之谓欤!印光大师生前亦教人半日学行,半日学解;或单日学行,双日学解。

  古人云:“三才者,天地人。”正因为人有参赞天地化育之德用,所以人能与天、地并美其名曰“三才”。因为人有头脑能思维正念,人有双手能造福人类社会也。人非生而知之,故须学而知其为人之仁、义、礼、智、信也。以故《论语》以“学而第一”标本开章。惟愿学者能于听闻经教中明白为人至理,怡养性情,陶冶节操,明悟自心。冷水澡浴以强体健魄,调息禅坐以操纵心力。节制物欲以免人性之为奴,止息妄念以安顿吾心。如是,则能达“天上天下,惟我(指心)独尊”之概也。动则可以道学问、建功业,静则可以见性真、修王德。此正孟子所谓不动心之真大丈夫也。静行工夫至此,则自可以成就一番自利利人之事业也。虽说如是,然亦须先返动为静方可。噫!

  静言思之,春花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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