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母亲说,“你爸他不会出去。他说了,除非哪一天不需要戴口罩都可以出门的时候,他再出去。”
“哇,老爸,您都整整两个月没有下过楼了啊!”
“两个月算什么,两年三年我都可以等。”
老爸喊出的话,坚定又铿锵。虽然是最质朴的坚守,却透露出一股最强大的力量。
他正是这样的,这一生他都正是这样的。
父亲年轻时是一位军人,是一个共产党员,是那种一直都很优秀的共产党员。尽管他一生做的事,是那样平凡:他退伍转业到钢城攀枝花做了一辈子的煤矿工人。一辈子!不曾换过岗位,不曾有过抱怨。曾有提干的机会,曾有分房的机会,曾有安排去南方疗养的机会,他都以“自己没文化”,“还有别的人比我更需要”而给回绝了。
除了过往的探亲,那时我们还没有迁家去和他一起,后来他每年的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必然是有齐齐整整的八小时,坚守在那只有漆黑的煤层与灯光,而无一丝阳光,呼吸都依赖压风机由外压缩进采区的“压缩风”的地方,实实诚诚,兢兢业业的挥舞着他手上的铁锹,为共和国的工业发展,做完全了一个工人能做出的全部贡献。
一天班也未休,任何一个班也未曾偷懒,父亲就是这样,以惊人的毅力为自己的职业生涯上交了一份满分的答卷。每次回顾起来的时候,他从不说累,或者艰难,只说:我没有受任何伤,又活到现在,就是最幸福的了。
这样一颗坚定的、纯净的心,还有什么可以打击到他的安然呢?
疫情发生之前,我的公公婆婆一起到成都提前过年。记得那天是2020年的1月28日。公公婆婆带上来许多他们自己种的菜,养的鸡鸭什么的,于是父亲母亲无需要再外出采买。过后,疫情突发,号召大家宅家,所以也就是从那一天起,父亲母亲就每天被关在我们小小的一百来平居室,再也没有出过门。
偏偏我是喜好清晨的日出夜晚的薄暮,买了小区的最顶楼。除了听旁边建筑工地的声音,基本就远离了人间的喧嚣与况味。看得见很远的风景,但风景就那么远远的与我们朦胧。这在平日是无妨的,因为若欲亲近,可自由的走入它们。但当你每天离地千尺,那种不着天不着地的感觉,无形中会成为一种压力。
可我发现,烦躁的只是我们,或者只是我。先生与孩子,他们男生都还比较稳,唯有我,渴慕桃李,渴慕春风,渴慕见到一切识与不识的同类,于是只有一时追剧,一时晚睡,聊度光阴。好在自己还多少潜存着一点悬崖勒马的本领,所以终究还是能够依靠多多看书与网络学习,来充实这一段日子。
但父亲是雷打不动的。尽管他会一遍一遍的与母亲一起站在窗前,用一双胳膊支着铁窗,久久的盯着对面一直沉默的工地或者楼下清浅的湖水,看着春来的阳光,或突降的细雨,但他是静而不闷的。他一直静守着,因为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就不给国家添乱。
他与平时一样,每天保持着良好的作息。每晚新闻联播过后,他就和母亲洗漱一番睡觉了。清晨七点左右起床。起来后,他会在阳台上做一些肢体功能锻炼。每天坚持,从不松懈。
这个漫长的假期,我唯一最大的功劳就是每天为家里的五位成员,做我的营养师大餐,当好我的厨娘。各种营养素的需求与搭配,必是我最重视的考量,也每天争取变换着花样。但后来就发现,花样也没有太多可变,但也要用足一些小点子,小心思,在食物的加工方法和刀切方法或者着色等方面做一些小小变化,这样,大家吃起来就仿佛有些不同了。总之,很成功的将全家养胖。
而父亲,年届八十,他是一顿不落的为全家洗碗。菜还没有完全起锅,我就喊,“老爸,吃饭了!”然后他就来到厨房,看我的灶台上有没有可以先洗出或者收拾的。其实我还比较乖,会一边弄厨,一边整理我的厨房,所以老爸常常是备碗、盛饭、端汤。不亦乐乎的忙。他现在因为尿酸高,已戒酒了,于是在吃饭时就显出他的军人速度来,总第一个吃完。吃完他就立刻转身到厨房,开始设计和安排他最重要的工作了。每一顿的碗,他都会洗得干干净净,再把它们很整齐的放回橱柜。最后还要拿出专门拖厨房的拖把,挨边挨边的将一个厨房和生活阳台拖一个铮亮。父亲收拾完的厨房,每个人进去看见的都是特别干净和整洁的模样。我总抑制不住的夸赞他,他于是也觉得自己好棒。
除了力所能及做一点家务,父亲母亲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一看电视了。一开始孩子的网课在卧室里进行,后来老师要求他们离开自己的安乐窝,必须到客厅打卡。这下老爸老妈二话不说让出客厅,就将自己的活动空间回归到他们的十平卧房。我让母亲陪着父亲玩扑克,他们又热闹了几日。但后来也并不每天玩。更多的就是这个窗瞧瞧,那个窗望望。
我们因为工作与生活,时不时的就要出出门子了,但他们,一如既往的,每天都安心的宅着。前两日,母亲的头发实在过长,但他们见我也没什么空,就由着老爸亲自用剪刀给母亲剪了一次头发。哇,没想到,那发型,竟特别的美,和电视里的某个人物一样。
我想,是因为爱吧。满满的爱。包括父亲的宅家,难道不是他内心里对国人对国家最深挚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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